邊澤 五(第1/2 頁)
總歸來說,邊澤是很受歡迎了。村子裡走出去的人並不多,回來的就更少。邊澤與朋友們順著灰撲撲的老水泥路往後山的方向走,路過幾戶人家,抬手打個招呼,怡然得其樂。
今日天晴,於是四野都很亮堂,太陽沒升到高處,因此光線也不算刺眼,邊澤指點著路旁窪地裡的菜蔬,番薯、芋艿、絲瓜、冬瓜、玉米等,除蟲劑和除草劑的氣味古怪又刺鼻,讓邊澤聯想到那些體色詭譎的大型毛茸茸的蜘蛛,這些化學藥劑的氣體雲像是軟綿綿輕飄飄的大蜘蛛趴在綠色植被深淺相間的莖葉枝幹上,不時探出小爪爪來戳一戳過路人。也不會把人怎麼樣,就是鬧得人鼻頭髮癢。
“我記得以前這一片是種水稻的。”
“改了,水稻沒人收了。村裡就改了。”
邊澤點點頭表示瞭然,他對過去的記憶順著這些老路都一點點找上了他,他能借著地標認出某塊田地曾種些什麼。
“那塊地怎麼開始種水稻了?”
“輪作,不種稻子養地,有些東西它就不會長了。那塊是我家的地。”
“哦。”邊澤點點頭,他對此是不甚瞭然的。
“讀書人忘記怎麼種田啦。”老朋友們鬨笑起來。
“現在小孩都不下地的,”李三兒跟著嘆氣,“讀書讀書,城裡來的那些大學生教課,我也讓我兒子在讀書,現在每天就在家裡窩著,帶他出來看看,連冬瓜南瓜都分不清的嘛。”
邊澤看著那些作物,綠色的莖,綠色的葉,雖然色號深淺不同……唔,其實他也認不太全,假如當初他沒能考上大學,當然也是希望在田野裡,按歲數說也該是個成熟的職業農民了,但那不是假如嘛。現在他就是個跟在邊盛老頭身後種過幾天馬鈴薯,插過幾天秧的半吊子。假如把現成的瓜果放在他面前,自然能說個頭頭是道,還能結合一下自然學科的知識點呢。但這些作物在沒有結果,或者是隻有地下發育的球莖時,那他就很捉急了。
“現在這邊種地補貼怎麼樣?”
“比以前還好了,只要不荒著都有補貼。你要是在城裡難過,就回來一起的嘛。反正這邊山地又種不了什麼東西的,你領一塊田吃補貼也很愜意的。”
“……現在能釣到魚嗎?”邊澤一行人靠近後山,環山有一條河,從西北向東南方向流淌過村莊,村裡的幾條溪流都匯入這條河中,夏日曝曬,水位淺了很多,許多地方裸露出河床,大小堆砌的卵石表面的藻類被曬得幹皺發白,就像是一層疏鬆的石皮。
“釣魚去水庫啦。等過兩個月發大水過了再來河裡看看。”
“水庫那邊不是早就不讓釣了嗎?”
“沒人管的,和看水庫的那戶人家說好就行,一百塊一次嘛。”
邊澤跟著大家一同笑了一會兒,“對山那邊的火車還在跑的吧。”
“在跑的,現在管車的是村頭玉成阿大家的小兒子,小時候我們一塊讀過小學的,當時叫他芋艿頭。我們沒什麼事體就搭車去鼓山玩的。”
“臨海那邊能去嗎?”
“能去啊,當然能去。明天你跟我們一起和他吃個飯。”
邊澤感覺到熟悉的故事在發生,他當然記得後山以東,那條長長的鐵軌,賓士在那裡的紅皮火車,從灰濁的海濱到狹窄的山間平原,再匯入廣闊的鐵路網。那裡只跑載貨的火車,但一年到頭,真正滿載的時候很少,平時更多的是順路搭車的人。不管是不是經過駕駛員的同意,那都是違反法律法規的。
火車載著當初村裡的孩子們,走南闖北,車廂兩邊的門洞開著,非常方便扒車,簡直是如入無人之境。邊澤至今記得坐在堆滿新鮮馬鈴薯的板條箱上是什麼感覺,望著車廂外的天與山河,鐵軌彷彿能無限延伸到天上去。
曾有段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