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澤 八(第1/2 頁)
吃過飯後,邊澤身上的暑氣有所消減,但依舊沒有大的好轉。俞喜德端來一盆涼水,拿來一個刮板,這個行動喚起邊澤記憶深處的恐懼。
從小到大,老頭邊盛與老媽俞喜德帶給邊澤同志的身體折磨總是在後背上。做錯事被老頭用藤條皮帶抽打還不算什麼,因為只要不犯錯就不會被揍,但母親的刮痧療法就屬實是漫長的痛苦折磨了。
邊澤訥訥的,“媽,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俞喜德不知可否,只是轉頭瞥了老頭邊盛一眼。邊盛收到訊號,板著臉瞪了邊澤一眼。
邊澤默默褪下上衣,露出白花花的城裡人的脊背,他知道,不出半小時,他的後背就會紅得發紫,變成外星人的模樣。
鬱姝寧上樓去看顧兒子邊寧,小孩又在睡覺,於是她閒來無所事事,趴在二樓陽臺往院子裡看,丈夫正坐在板凳上彎著腰,白花花的脊背就像案板上一扇剖開的豬板油,婆婆俞喜德將刮板沾涼水,從邊澤的脖頸處往下刮擦,用力當然不小,刮板下陷在他的皮肉裡。邊澤就像是一個橡膠玩具,擠壓後就發出嘶嘶聲。
俞喜德會在一旁開啟手機,外放一段相聲,她在家的時候忙碌也喜歡聽聽音樂,現在的人耳朵和眼睛總是不能閒著的。在逗哏捧哏的笑談裡,邊澤痛得吱哇亂叫,齜牙咧嘴。
鬱姝寧偷偷拍了一張他的窘相。這時候天色漸漸晦暗下去,四處蚊蟲飛舞,所幸有驅蚊水,她可以盡興享受夏暮,在陽臺上低頭刷手機,不一會兒也就乏味了。
她抬頭看著山頭上空的雲,西面的天灰藍。這在她看也是相對新奇的景象。她熟悉的場景是方長高樓上的狹窄天空,金橘色的光從玻璃幕牆的後面遞過來,在工業時代的硬化地表上投射出稠糊的光暈。誰都有童年,誰也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邊澤有他的過去,鬱姝寧也有自己的過去,她習慣夕陽下漸次亮起的霓虹燈,鐵灰的都市各處簇擁著光電子,就像是濃妝的冷漠男人。
相較而言,遠山也冷漠得像男人,但不是那種喜歡簇擁著的,面色麻木陰沉的男人。遠山會更可靠一些,至少,這些矮矮的丘陵,很少需要擔心他們會破碎倒坍。鬱姝寧發現這些山身上的氣質,與邊澤很像。是山的某一個片段,永遠篆刻進了她丈夫的魂魄。或許也是在這樣一個休閒的傍晚,邊澤會趴在陽臺上看風景,看著山後面烏雲翻滾著。
風吹起來了,一下子驅除了悶氣,這股南來的氣流很涼爽,估計過不了今晚,這裡得下雨。鬱姝寧期待著這裡的雨天。
老頭邊盛在院子裡大嘲兒子體弱,“你當初要是跟我學功夫,怎麼可能中暑呢?”
鬱姝寧聽了覺得驚奇。邊澤抱怨,“現在學功夫能有什麼用,再說我們家也從來不是開武館的,以前阿爺他們在的時候不久開一個大餅店嗎?”
“這個功夫可是你阿爺一個朋友自己練出來的,以前他身體很差,總是生病,就跟幾個師父去學,最後自己總結出來一套拳,大冬天打拳能渾身淌汗,然後就在沒有生過病,活了九十多歲。”
邊澤撇撇嘴,這段話,他聽過幾百次,不過,上一次聽,是在,貌似八九年前了。
咦,真的有這麼久嗎?可為什麼總是記憶猶新。一旦發現自己能回憶起很久前的東西,就像時間變成了錯覺,邊澤愣愣的說不出話,老頭邊盛嘀咕了兩句也不再說話,掏出手機自娛自樂。
俞喜德眼看著兒子的脊背冒出一大片細細的紫痕,嘖嘖作聲,“行了,今晚上就別洗澡了,把身上擦一擦就好了。”
這時候的風吹得人體發寒,太陽總算完全落到山後,晚霞就像被刺破的氣泡,驟縮了光芒,西面的天穹上,月亮高掛。
鬱姝寧感覺手臂上立毛肌緊繃起來,寒冷與黑暗幾乎是同時襲來的,在這樣昏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