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平行世界的人生(第1/2 頁)
偶戲師從他大大寬寬的袖子裡取出一把虛空結晶的珠串,他挑選了一顆圓潤的珠子,用一指頭長的小刀把繩割斷,把選中的珠子取出來。
他衝邊寧笑了笑,有些委婉,“這都是,我自己養的,我有幾盆蘭花,就委託了它們產籽。用這珠子做核,偶像就顯得有神氣。”
邊寧大點其頭,“今天,我也試著做了一些結晶,說來,我也是要做機器人偶的。”
“那你還說是學生,原來是同行嗎?”偶戲師又笑,他的笑像是職業習慣,但奇就奇在他總是能笑得很真誠,似乎是天生愛笑的人一樣。
邊寧問他,“平時生活很困難嗎?”
“哪能說這些話呢。如何不是活著?你莫看我以偶戲為業,便是高門大戶的公子小姐,想要圖個鮮亮,也要重金厚禮來請我哩。”
邊寧悄悄在偶戲師耳邊問,“你是不是殺過人?”
他猛得顫抖了一下,瑟縮脖頸,“你,你可不要隨處去說。”
邊寧點點頭,“放心,沒人知道的。”
“那,那好極了,對你說,總比對別人說好。”偶戲師放鬆下來,“我對你說,你也不要對你認識的人說,這是我們的秘密。”
“我們的秘密?”
偶戲師猶豫了一下,“對,我們,你和我,其他的我們,你也不要告訴他們。”
邊寧只覺得神奇,原來語言是這麼厲害的東西,你,我,我們,他們,這裡邊寧是邊寧,偶戲師是偶戲師,偶戲師是邊寧,也是沙彌,但終究是各自語境裡的主體。
這裡偶戲師把自己和邊寧單獨劃分為我們,其餘的平行世界的自己,就都是他們。
邊寧喜歡這種體驗,好極了,雖然無數世界存在無數個邊寧,但就是因為這些微小的不同,讓學生是學生,沙彌是沙彌,讓學生和沙彌是一個我們,讓學生和偶戲師是一個我們。就像是互相抱團的細胞簇。
偶戲師一邊用小刀雕刻木塊,一邊細聲細氣地講述。
“在戲臺上,可不是這樣小小的木偶,我們的師父教我們,用石條、木片、竹弓、獸筋攢成人高的骨架,再用紙漿、陶泥作肉,穿衣上妝,姿態儼然。我們偶戲師便躲在臺子下,用小棍支著繩去抖它,一顰一笑,在力道輕重之間。”
“一定很有意思吧?”
“那是自然的。”偶戲師笑了笑,“我是班子裡最好的徒弟,不過,現在我是四處浪跡,到了一處地方,就留下來演幾場偶戲,賺些盤纏後就繼續上路。”
邊寧說,“我們那裡用金鐵做骨骼筋腱,用電力當能源,然後用腦電波控制。”
偶戲師露出笑容,他沒聽懂,但也讚歎,“好生奇妙。”
邊寧抬頭,從山神廟破爛的屋頂望過去,天上有微雪停滯著,在一片灰黑的天空上,隱約漂浮著數百具利維坦的屍體。
偶戲師手上的木塊已經被拆解成了幾個小件,他手指纖長有力,就像是織網的蛛腿,將黑紫色的虛空結晶球嵌入人偶的軀幹,隨即開始組裝,“人在江湖,總是要遇到一些不平事,你總不能就這樣任由著他們。
“路邊的饑饉乞丐,尚有惡徒搶食,孤寡流落街頭,凍斃風雪下。那朱門之內,燈火通明,哪一盞燈不是用人命點起來的?豪強世家,貪官汙吏,層層盤剝,敲骨吸髓。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如何就能眼睜睜看著?誰的心不是肉做的?我便把那走狗,那惡紳,那狗官的心肝肺拔出來,塞入人偶裡,你看,便是石雕木偶也有一顆紅彤彤的肉心!”
從神廟深處的陰影裡走出來十多具人偶,栩栩如生,一個個穿著戲服,畫著臉譜,彷彿燦爛的戲班。
邊寧有些懼怕,又有些暢快,“真的可以這樣嗎?真的可以殺了人一走了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