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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瞬間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再提起這個人了,哪怕是在龍遊君面前也不能再提起。不管他的消失是自己有意為之還是天道幫了他一把,這件事都不能再提了。
要將這個人的存在徹底消滅在這個世界上。
智清一直奉行著這個原則,只是他怎麼都沒想到聖人被封印的記憶居然還能找回來,自己還能再跟龍遊君繼續提起一千年前的那個季千山的存在。
「也沒有想起多少,都是一些小事。」方晏初雲淡風輕地答道。
確實都是些小事,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無比瑣碎。
有時候是和季千山一起遊歷山川,他坐在雲上對著神州大地指點,把自己去過的每一寸地方指給他看。方晏初拙於口舌,很少能將大地上壯美的景色描述地淋漓盡致,但是自己的小徒弟總是很捧場的樣子,一邊聽一邊鼓掌,託著下巴露出嚮往的神色:「有朝一日我也想走一遍師父走過的路。」
有時候是在凌雲殿,在孔渠不在的時候季千山會跑過來同他一起睡。方晏初不太需要睡眠就常常坐在一邊就著如豆的燈火讀書,季千山在一旁的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當時應該也是沒有什麼萬裡江山圖,但是他就是覺得莫名的靜謐與安心。
有時候是他同季千山吵架,季千山十來歲上的時候——大約也是「青春期」——脾氣古怪得厲害,又很粘他,兩人經常爆發激烈的爭吵。通常是季千山自己一個人單方面吵,方晏初只是沉默而已,他越是沉默季千山吵鬧的聲音就越大,有時候脾氣上來了還摔東西。到最後還是季千山掛著半顆眼淚可憐巴巴地蹭到他面前,拉著他的衣角問:「師父是不是不要我了?」
在記憶裡的時候,方晏初沒什麼感覺,現在整理出來一看真的是一些很瑣碎的事情。他本來以為自己首先記起來的肯定是有關失憶之前做下的各類佈局,沒想過居然會是這麼平凡又普通的事情。
「那你就沒想起什麼別的事情嗎?」智清不甘心地問道,「比如你的記憶裡有沒有冥火之災的成因什麼的,還有四聖物的事情……」
他的詢問中帶著試探,語氣說是在問冥火之災的成因,其實倒不如說是在問他為什麼被封印了記憶。那時候方晏初已經當了一萬年的聖人了,積威甚重,凌雲殿的名聲直達鼎盛,就連蓬萊也要退避三舍。天道對方晏初更是格外偏重,不但將傳道重任交給他,甚至隱約有將佈局大劫的權利交給他的傾向。
在這樣的情況下,除非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冒犯聖人,估計直到現在也有很多人想不到聖人的記憶居然被封印了。
「沒有。」略一遲疑,方晏初搖頭道,「可能是契機不到。——你先拿著這魂魄去解除煉魂術,」他把趙婉婉的魂魄交到智清手裡,一併交過去的還有從季千山那裡收來的聖人血,「等這凡人的魂魄回歸肉身,我再跟你說有關蓬萊的事情。」
說著他將智清和黃鶯兒一併送了出去,關上門後他的神色才漸漸放鬆下來,深深地出了口氣,將額頭上的冷汗抹掉。商浮樑的攻擊對他來說並不是沒有影響,到底是蓬萊之主,不知道他的劍上抹了什麼東西,現在方晏初只能感到自己已經癒合的傷口泛著涼絲絲的痛意,彷彿身體裡開了一個無底的洞一般,他的靈氣如同水流一去不回頭。
方才智清問的那些問題,他並不是沒有頭緒,只是限於傷勢和其他考量不方便再說而已。到底為什麼季千山會下手封印自己的記憶,方晏初心裡是有猜測的。
因為他自己也曾經預感到了。
一千二百年前,他在修煉中突生所感,他感受到的不是旁的,而是隱約不詳的一絲預感,他預感到自己終將死亡,與這個世界一同死亡。
這話說起來可能有點奇怪,畢竟只要是人都要死的,聖人也不能逃脫這種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