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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逾明正提著一盞昏黃的燈,躊躇猶豫了半晌,才開口說道:「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能再相見。」
許耀靈的聲音有一種艱澀的沙啞,好似是已經很久未曾說過話了:「今日一別,他日再不相見,才算是正常。」
聞言,司逾明緊緊抿了抿唇,想要脫口而出說些什麼,最後卻只能兀自黯了雙目。
他知曉,許耀靈說的話才是真的。
許耀靈垂眸看著周圍破敗枯黃的草木,開口道:「反倒是你,放走了我這個本應斬於刑場的罪臣之子,這實在是不像你會做出來的事。」
司逾明其人,向來規矩齊整,萬事一本正經,與他那個做宰相的爹一模一樣,滿腦子皆是「赤忱丹心」,恨不得為了皇帝「肝腦塗地」,亦萬死不辭。
此次卻包庇了一個「大惡不赦」的罪臣之子,可連司逾明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在謝凌與找上門來的那一刻,他甚至根本未曾思索猶豫,便已經開口應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出的話便有些結巴:「我……許將軍是許將軍,你是你,我們認識了這麼久,我總歸還是信你的。」
是嗎?
許耀靈勾起一邊嘴角,不像是在笑,反倒能教人看出一股淒枉的諷刺出來。
在「父親」預設了他的質問之前,許耀靈也是這般想的,而後他便認為,這世上最可笑又最不值錢的,便是「信」這一字而已。
司逾明看著他的神情,一時之間有些恍神,沉默良久,將身後一直背著的行囊遞了過去。
他未等許耀靈皺眉,便連忙開口:「你千萬不要推辭,此行山高水長,前路艱險,再說這只是借你,你日後……可一定要記得還我。」
他最後幾乎快要顫抖地說不出話來。
許耀靈只是看著面前人伸出的手,沒有接過,亦沒有開口說話,一直過了很久,直到司逾明雙臂酸澀,不再抱希望的時候,許耀靈才伸手接過去了。
觸手微沉,許耀靈開啟隨意看了一眼,入目的滿是銀兩與大疊的銀票,僅憑司逾明一人,哪怕他到處去借,也斷拿不出這麼多。
——那這般多的銀兩,又是怎麼來的呢?
另一邊的司逾明鬆了口氣,想著這人而後可能會說些什麼,按這人一直以來的性子,應會是肆意調笑地開口,說上幾句「你這莫不是把老婆本都拿出來了?」之類的話吧。
往日自己總覺得太不正經,回的話也總是近乎斥責,這次卻斷不會再這樣了。
可許耀靈卻只是將它合上,而後背在身後,沒有問他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兩,甚至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開口說了一句:「大恩不言謝。」
司逾明還未回過神來,許耀靈垂下眸子,便又開口了。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他沒有再看司逾明,抬步走出亭子,解開韁繩,正準備翻身上馬,身後便傳來了一個有些急切,又帶著些微喑啞的聲音。
「往後你有什麼打算嗎?」
許耀靈動作頓了頓,沒有回頭,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能有什麼打算?能活下去就不錯了。」
司逾明立在他身後抬頭看去,他們認識了那麼多年,以至於他近二十年的記憶裡,便全是這人一直以來的樣子。
永遠玩世不恭,萬事無所顧忌,眉眼間妖異得近乎肆意,一身暗紅錦衣,永遠形容恣意,與自己好似是兩個極端。
現在這人穿著粗布長袍,滿身滿眼的,卻儘是自己再也認不得的模樣。
司逾明深呼了幾口氣,通紅了眼眶,嗓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保重。」
許耀靈背影籠罩在寒風裡,卻像是一折就斷,他沉默了很久,只最後嘶啞地最後說了一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