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涔涔雨珠融掉了芷秋兩腮的胭脂,露出東一塊西一塊的蒼白,似兩段斑駁的人生。她只覺冷,拉攏了袍子,將自個兒裹得密不透風,「我聽說有的吃不飽飯的人家會想著將兒子送到宮裡去當差,但其實,在宮裡也很苦吧?」
窗外是一片明月,錯落的屋簷滴答滴答墜著水,清晰的響徹在安靜的長街。
陸瞻撩著簾子的手掣回來,笑中帶著化不開的孤寂,濃鬱得似車內的冷檀香,「是,很苦。還沒給聖上做伴讀時,時常被人打罵,仗邢、鞭刑、針刑,太監們折磨人的方式千奇百怪。什麼髒活累活我都做過,在司苑局刨過土栽過花,在酒醋面局掮過幾十斤的麵粉袋子,在內織染局染過布,手浸在染缸裡幾個時辰,浸得脫皮……」
說話間將一隻骨似竹節的大掌翻在眼前,面板乾淨細膩,「那時候一雙手全是繭子,簡直沒法兒看。後來到了殿下身邊,有一回替他翻書,手上的硬繭劃破了典籍,被廷仗四十。」
這些都不是最苦的,再往下,他的目光凝向黑漆漆的角落,似乎在裡頭望見了惡鬼一樣的自己,「養傷時我託人尋來了宮裡娘娘們用的潤膚膏子,連著塗了半個多月就好了。好得一個疤沒留下。你瞧,多難看……」
他將比其他男人更加乾淨光滑的手挪到芷秋膝前,白膩膩的面板上不見毛孔,卻鐫刻著他一生的恥辱,「其實那些苦都不算苦,皇城裡有幾萬太監,混在其中還不覺著什麼。最苦的是,離了宮裡,你就是個殘廢、是個半陰不陽的閹人、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始說半晌,芷秋未發一言,他撩開車簾借著半昧的天色去瞧她,發現她低垂著下巴,半張臉上閃著珍珠一樣的眼淚,一顆顆地墜在袍子上,朝花吐露的美感震撼著陸瞻。
但他記得她曾說過,煙雨巷的眼淚是假的,故而也不敢堅信這眼淚是為他而流。但輕緩的笑音不像譏諷,倒像是安慰,「這又是什麼花招子?我可不會因為女人的眼淚心軟。」
芷秋扭過臉來,雨珠混著淚珠,難辨真假,「我又不是為你哭的。」
「那是為誰?」他吊起一側眉梢,注目滿是戲謔與溫柔。
「為天下的可憐人罷了。」
他笑了,由簾縫裡瞧見馬車已轉入了煙雨巷,笑容便凝滯在英俊的面龐,「是你說要了解我的,你瞧,我說了你又哭。罷了,以後不說這些給你聽了,省得招出你一海的眼淚。」
「以後」幾如一個繁華夢境的開端,芷秋獨自在心內展開了無窮無盡的想像,想著想著,將淚眼彎起,「我們煙雨巷的女人麼是最會哭的了,一哭就是銀子,不過你放心,我又不訛你的錢,怕什麼呢?」
「不訛我的錢?」陸瞻盯著她睫毛上掛著的淚花,一霎情思蕩漾,綻出輕鬆愜意的微笑,「我記得我打從認識你,來來回回花了將近萬數的銀子,卻連你一個局子都沒叫過、你的閨房亦未入過半步,這還不叫『訛』我?」
芷秋歪著臉瞧他,珍珠墜珥慢悠悠地晃蕩著,簪星曳月的光彩幾乎要照亮黑夜,「可是陸大人自願的,怎麼能說是我訛你呢?」
相笑中,她想起一事,眉心攢愁,「陸大人,今日席上你也聽見了,那沈大人不會真要同雲禾秋後算帳吧?」
「你現在想起來怕了?」陸瞻將濕漉漉的衣擺拂一拂,避開她的裙面,「別擔心,沈從之不會同女人計較的,這點兒肚量,他還有。」
「我曉得他不會將雲禾怎麼著,我是擔心他同方舉人過不去,那就是等同要了雲禾的命。」
陸瞻沉吟片刻,低鏘的嗓音輕撫著她的不安,「沈從之初涉朝堂,眼下又是在蘇州,天高皇帝遠的,他還不敢放肆。他無非是想等著那方文濡進京後給他使絆子,你放心,回頭我寫封信回去,叫各處衙門裡照應照應。不過我能保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