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第1/2 頁)
「你瞧瞧你瞧瞧,還說不喜歡,我不過說他一句,你就說這一筐話來堵我嘴。」
四娘執扇將她裙面拍一拍,又嗔又笑,「媽曉得你看重他,媽也是過來人呀,且你妹子早同我說了。你若不嫌他,他若不嫌你,那又有什麼?媽是怕你慮著他有殘疾,才來試一試你。」
那笑顏稍融,脂粉飛塵中嵌的兩個精明眼望向窗外方方正方的一塊天,「嗨,乖女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在這裡也沒幾年可混,我們這號人呢,是沒什麼前程的,無非老了也開個行院買良為倡做個老鴇子,可這是損陰德的事情,媽還不願你做。你要是不嫌他,就正好往他那裡掙個前程出來,媽不攔你。他若是要娶麼,我連身價銀子也不要你的,放你跟了他去。」
好半晌,芷秋凝望她翕合不停的朱唇,香軟身骨靠倒在她肩頭,「媽,身價銀子都不要,你不是虧了?」
四娘慈目轉來,像一位真正的母親,拂著她的發,「虧點子又有什麼啦?只要往後你出息了,替媽照看著小雛鸞,媽就是死了也安心。」
杜鵑聲聲裡,四娘拍拍她捉裙起身,走出兩步又旋裙,「這個話你可不許同雲禾講,免得她那個瘋丫頭見天惦記著這事,又說我偏心。再有,得空了去替我勸勸婉情,那也是個瘋的,見天要死要活!我真是作了八輩子的孽,叫我貪上你們姐妹幾個,專叫我不省心……」
碎碎叨叨的聲音漸去漸遠,伴著咯吱幾聲,芷秋安然躺倒,嗅著茉莉香,眼皮一沉,轉入黑甜夢鄉。
夢裡綠濃紅密,垂楊影裡蟬兒囂,風落閒庭園。陸瞻踏沙錦步過了九曲橋,不覺睏倦,反有飛揚神采,如那片藍灰蘇羅衣擺。
落榻稍歇,黎阿則便揮退侍婢,親自捧茶上來,「乾爹,餘公公傳了聖上口諭,說長洲縣的事兒,依您的意思辦,另外要由京裡掉一個人到都指揮使司,不怕災民鬧事,只等除了龔黨,乾爹可到都指揮使司調兵鎮壓暴民。」
「我知道了。」陸瞻由榻側的冰盆裡掏出塊碎冰,欹倚扶手,「你去傳張達源來。」
黎阿則才去一刻,但見張達源頂著滿腦袋的汗奔進門來伏跪,「督公傳奴婢?」
「你去布政使司衙門裡傳皇上的諭,告訴姜恩沈從之一聲兒,就說朝廷裡追加料子二十萬匹,叫他們幫襯著些,寫個公文蓋了印給你,你帶著人往長洲縣、常熟縣、吳江縣、太倉州告訴州縣衙門支會一聲兒,叫各縣務必在冬前收齊蠶絲五十萬,其餘縣按原數收繳。」
張達源橫袖揩去一腦門的汗,撐起身挨過去,「督公,五十萬,只怕百姓真頂不住啊。」
綠鬥闔案,嗑出陸瞻心冷意堅,「百姓要不是『真』頂不住,誰敢造反?屆時遍地餓殍,自然算到龔興那老傢伙頭上去,我倒要看他兩朝元老的官帽上,抗不抗得起這諸多的人命。」
「奴婢明白了,」張達源稍一沉吟,復起踞蹐,「嘶……督公,這要是這幾個縣朝別的縣借賑災糧款過了年關,咱不是白費功夫了?」
陸瞻將冰萃的龍井一飲而盡,嗓音似一團濃雲,攢滿了一捧的雹子,「他們要是有了這個主意,你替他們指條路,叫他們問祝斗真借。祝斗真能借他們多少,自然想法子加倍由朝廷的災款裡剝出來,轉來轉去,爛的還是這蘇州府的地。」
「要是姜恩不同意,該如何辦?」
「他會同意的,他同祝斗真一丘之貉,討皇上好的事兒,他們跑得比狗還快。」
領得明意,張達源行禮而去,虎背熊腰裝潢了他半個男人的身子,使之看上去,如一個完整的男人。
可有些什麼裝點不來的,譬如一顆曾滿懷壯志的心,立志為國為民的少年豪情隨著身體的殘缺,腐爛在了求之不得的尊嚴裡。
陸瞻垂首啞笑,想到了芷秋在馬車內為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