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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秋稍思,莞爾一笑,「咱們走大路吧。」
那差役險些被這一笑晃得神魂顛倒,卻勸,「還是走小路吧,這些流民餓瘋了,要見著咱們的馬車,還不知怎麼哄搶呢,奶奶金尊玉貴,只怕叫那些暴民瞧見傷了奶奶,咱們回去,也不好同千歲大人交代。」
「走大路,」芷秋放下車簾,不容質疑,「什麼金尊玉貴,我不過也同他們是一樣的。」
那差役無奈,只得叫人徑直走大道。大約顛簸了半個時辰,便能隱隱綽綽聽見哭聲喧天,合著山風迴響,芷秋撩了簾子去瞧,只見道路倒屍三兩,伏地痛哭,嚇得她丟了簾子避眼車內。
桃良亦聽見了群群索索嗚咽哭聲,亦要撩開簾子去瞧,「姑娘,瞧見什麼了?」
怕她年少不經,芷秋忙將她的手拍下去,「外頭死人了,你不要看,仔細嚇得你晚上睡不著覺。」
言訖自己復撩簾子去瞧,又見短褐穿結成群,蓬衫蓽衣成堆,馬車越往前,流民擁擠越多,個個立無力,坐無形,再見遠處一塊草地上搭了二三十頂帳篷,圈了木檻,合成一寨,偶有士兵差役穿插而過,睜著冷漠的眼,滿見青天下生靈塗炭,黃土上嗚咽不止。
芷秋心內說不出的憋悶,馬車顛簸而過中,恍瞧人堆裡有個幾個十來歲的女孩子餓攤在地上,來往陋履皆繞其而過。芷秋想起上回在街市上的遭遇,又想起陸瞻的話,只將一顆善心暫且捺下。
可顛簸一陣,抬眼見那幾個女孩子漸遠,芷秋倏然難忍,喚停了車,正巧雲禾早起為方文濡做了點心,餘下一些。芷秋摸了條絹子紮在其中,念上回教訓,便自下了車,叮囑差役小廝將馬車趕入路邊林中,看好車內的姑娘。這廂戴著長帷帽,就往對過流民堆裡走去。
正遇開粥,流民傾數往營中幾口大鍋前湧去,芷秋趁勢將點心擱在一姑娘胸口,什麼也沒說,往回行去。
不想途中躥出幾個鶉衣鵠面的青年,芷秋腳步一頓,輕退了兩步,陪著笑音,「幾位,我就是路過,正要進城,營裡好像開了粥,就不耽誤各位吃飯了。」
因見她衣衫華麗,幾人就想取些金銀頭面,廢話也不多講,伸手揭了她的帷帽,果然見斜插玉簪,碎攢珠翠,連兩副耳墜子也像值不少錢。幾人前頭伸手欲搶,芷秋忙旋裙往後跑,想著到營中叫官兵!
恰巧撞在一人胸膛裡,抬眼一看,又是竇初,芷秋忙往他身後躲。竇初一見追來的幾個人,便明瞭事,喚來幾位官兵將幾人押了起來,回身睨她,語氣有些不耐煩,「且將你的菩薩心腸收一收,怎麼盡惹事兒?」
芷秋見他兩次救了自己,也不計較,反言謝,「多謝竇大人援手相救。」
「你到城外來做什麼?」竇初見她屢屢遭難,心裡窩了火,既不尊稱,也不客氣,「眼下城外亂得很,到處都是餓昏了頭的人,你不在家好好呆著,出來瞎跑什麼?」
「我是來送一位朋友,給竇大人添麻煩了,真對不住。」
正說著話,遠遠聽見一男人叫喊,「姐姐!」芷秋回眸,原來是韓舸由營外過來,走近了才瞧清,面上滿是倦色,一笑還似少年,「姐姐怎麼到這裡來了?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可有人護送?」
芷秋一笑,桃臉香新,露冷菊香,「我與雲禾到城外送方狀元到浙江赴任,想著官道上回城近一些,便走了這裡,馬車都停在對面林子裡呢。韓相公,許久不見,你像是長高了。還沒恭喜你呢,要當爹啦。」
韓舸拱手謝過,將她往外請一請,「姐姐快上車進城去吧,這裡亂糟糟的,當心傷了姐姐。」
那竇初見她待自己笑得十二分的客套,待別人卻笑得如此親近,有些吃了味,橫臂將韓舸一攔,「韓主簿,我正要回衙門裡去,正好帶人護送陸夫人,你請留步,回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