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元夜遊行遇雪雨 妻妾戲笑卜龜兒(第1/7 頁)
詞曰:
小市東門欲雪天,眾中依約見神仙。蕊黃香細貼金蟬。
飲散黃昏人草草,醉容無語立門前。馬嘶塵哄一街煙。
——右調《浪淘沙》
話說西門慶那日,打發吳月娘眾人往吳大妗子家吃酒去了。李智、黃四約坐到黃昏時分,就告辭起身。伯爵趕送出去,如此這般告訴:「我已替二公說了,準在明日還找五百兩銀子。」那李智、黃四向伯爵打了恭又打恭,去了。伯爵復到廂房中,和謝希大陪西門慶飲酒,只見李銘掀簾子進來。伯爵看見,便道:「李日新來了。」李銘扒在地下磕頭。西門慶問道:「吳惠怎的不來?」李銘道:「吳惠今日東平府官身也沒去,在家裡害眼。小的叫了王柱來了。」便叫王柱:「進來,與爹磕頭。」那王柱掀簾進入房裡,朝上磕了頭,與李銘站立在旁。伯爵道:「你家桂姐剛才家去了,你不知道?」李銘道:「小的官身到家,洗了洗臉就來了,並不知道。」伯爵向西門慶說:「他兩個怕不的還沒吃飯哩,哥吩咐拿飯與他兩個吃。」書童在旁說:「二爹,叫他等一等,亦發和吹打的一答裡吃罷,敢也拿飯去了。」伯爵令書童取過一個託盤來,桌上掉了兩碟下飯,一盤燒羊肉,遞與李銘:「等拿了飯來,你每拿兩碗在這明間吃罷。」說書童兒:「我那傻孩子,常言道:方以類聚,物以群分。你不知,他這行人故雖是當院出身,小優兒比樂工不同,一概看待也罷了,顯的說你我不幫襯了。」被西門慶向伯爵頭上打了一下,笑罵道:「怪不的你這狗才,行計中人只護行計中人,又知這當差的甘苦。」伯爵道:「傻孩兒,你知道什麼!你空做子弟一場,連『惜玉憐香』四個字你還不曉的。粉頭、小優兒如同鮮花一般,你惜憐他,越發有精神。你但折剉他,敢就八聲甘州懨懨瘦損,難以存活。」西門慶笑道:「還是我的兒曉的道理。」
那李銘、王柱須臾吃了飯,應伯爵叫過來吩咐:「你兩個會唱『雪月風花共裁剪』不會?」李銘道:「此是黃鐘,小的每記的。」於是,王柱彈琵琶,李銘[扌欒]箏,頓開喉音唱了一套。唱完了,看看晚來,正是:
金烏漸漸落西山,玉兔看看上畫闌;佳人款款來傳報,月透紗窗衾枕寒。
西門慶命收了家火,使人請傅夥計、韓道國、雲主管、賁四、陳敬濟,大門首用一架圍屏安放兩張桌席,懸掛兩盞羊角燈,擺設酒筵,堆集許多春檠果盒,各樣餚饌。西門慶與伯爵、希大都一帶上面坐了,夥計、主管兩旁打橫。大門首兩邊,一邊十二盞金蓮燈。還有一座小煙火,西門慶吩咐等堂客來家時放。先是六個樂工,抬銅鑼銅鼓在大門首吹打。吹打了一回,又請吹細樂上來。李銘、王柱兩個小優兒箏、琵琶上來,彈唱燈詞。那街上來往圍看的人,莫敢仰視。西門慶帶忠靖冠,絲絨鶴氅,白綾襖子。玳安與平安兩個,一遞一桶放花兒。兩名排軍執攬杆攔擋閒人,不許向前擁擠。不一時,碧天雲靜,一輪皓月東升之時,街上遊人十分熱鬧,但見:
戶戶鳴鑼擊鼓,家家品竹彈絲。遊人隊隊踏歌聲,士女翩翩垂舞調。鰲山結彩,巍峨百尺矗晴雲;鳳禁褥香,縹緲千層籠綺隊。閒庭內外,溶溶寶月光輝;畫閣高低,燦燦花燈照耀。三市六街人鬧熱,鳳城佳節賞元宵。
且說春梅、迎春、玉簫、蘭香、小玉眾人,見月娘不在,聽見大門首吹打銅鼓彈唱,又放煙火,都打扮著走來,在圍屏後扒著望外瞧。書童兒和畫童兒兩個,在圍屏後火盆上篩酒。原來玉簫和書童舊有私情,兩個常時戲狎。兩個因按在一處奪瓜子兒嗑,不防火盆上坐著一錫瓶酒,推倒了,那火烘烘望上騰起來,漰了一地灰起去。那玉簫還只顧嘻笑,被西門慶聽見,使下玳安兒來問:「是誰笑?怎的這等灰起?」那日春梅穿著新白綾襖子,大紅遍地金比甲,正坐在一張椅兒上,看見他兩個推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