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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臉上又有了神氣,一指旁邊笑著的蘭姐兒她爹,「你方才說,十歲以下為幼女?現她親爹作證,蘭姐死年實歲十一。就算你所說是真,本案也不成立。還不快些讓開,讓人家爹孃收斂了骨骸,早日下葬,入土為安。」
「十一?」恆娘霍然轉頭,一雙黑葡萄樣的眼睛瞪著蘭姐兒爹,快要噴出火來:「蘭姐來我家不足半年,送來那日,可是你親口跟我說,蘭姐不到十歲。七月十三日,還是在我家過的十歲生辰。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日蘭姐買了碗冰鎮荔枝膏,我送了她木梳子。當做慶賀。」
翠姐兒也急了:「恆娘說得對,我還逗她玩,要她分一勺荔枝膏與我。她護著不肯,只說什麼都能分,獨獨這荔枝膏,不能分人。抱著那碗,小口小口,吃了好半日,差點連碗底都舔乾淨。」
無奈蘭姐兒爹一口咬死,就是十一歲。那日在恆孃家,不過是特意說小點,好讓恆娘多疼惜她。
周家兒子得了意,袖手冷笑道:「這位小娘子,你可聽真了?」
恆娘氣得腦袋瓜子疼,一陣發暈,思緒雜亂,下意識問道:「官府有戶籍人口帳冊,明日……」
仲簡微微皺眉,上前一步,悄聲與她說道:「朝廷制度,戶籍造冊只記男丁,女口不計。」
恆娘心中一凜,立刻改口:「縱然官府冊簿上找不到蘭姐兒生辰,然而你家也不是才搬來的生人,街坊鄰居幾十年,蘭姐兒的確實年齡,只需一打聽便知。」
蘭姐兒爹臉色也變了變,瞪了恆娘一眼:「我女兒多少歲,用得著問別人?我說薛恆娘,你今夜在這裡死犟,究竟是圖個啥?你要是擔心你這另外一個姐兒,如今事情已經撕擄清楚,與她無幹。
你只帶了她走就是。若是還顧念幾分香火情,來日蘭姐兒發葬,你來的時候,多送幾個帛金也就是了。」
恆娘不理他後面的話,只冷笑著:「蘭姐兒有你這樣狼心狗肺的爹,真是倒了血黴。十月懷胎的是你?奶她成活的是你?這兩樣下來,沒有個一兩年怎麼成?
也不過就十年前的事,你們街巷裡頭,我就不信,找不出個有記性的人。
若說怕壞了跟你家的交情,現如今各街巷都有女人社,裡頭大娘大嬸們很肯仗義執言。若是官府問到她們頭上,她們斷然不肯替你遮掩。」
單個人或許顧慮許多,擔憂許多,一旦以女人社名義出聲,卻多半肯說實話。
便在這時,在一邊發呆許久的蘭姐兒娘突然悶聲說道:「不用打牆動土的問了,我蘭姐兒今年,確實只有十歲。」
「你說什麼糊塗蒙心的話?你這賊婆娘,死賤人!」蘭姐她爹衝過去,揪著她頭髮就欲一腳踹去。
被仲簡抬手握住,往前一送,便似騰了個雲,駕了個霧,嘩啦啦仰天一個倒栽鍾,落在地板上。卻又輕飄飄地沒怎麼受傷,鼓著一雙眼,半天回不過神來。
蘭姐兒娘也不看她,一隻獨眼直愣愣看著地上躺著的蘭姐兒,瞎眼裡不停地滾出淚水,喃喃說道;「十月懷胎,奶她成活?我想起來了,我蘭姐兒自小就愛笑,吃著奶也不專心,就咯吱咯吱笑。我那會兒還要帶幾個大的,不耐煩起來,就把她杵到床上去,她翻幾個滾,也不會哭,反笑得更大聲。」
「那荔枝膏,是她要離家去替人幫工了,在家害怕不肯去,我買來哄她吃的。她在這個世上活了十年,那是我這個做孃的,唯一一次給她買吃食。」
周家堂屋裡一時再沒人出聲。
宣永勝躲在門邊,借著裡頭透出的燭火,急急把最後幾個字寫上。
喘口氣,直起彎了半天的老腰,活動下胳膊腿,順便也晾一晾剛寫滿的幾頁紙。
月色如水,照著石頭上那幾頁未乾的墨跡。冷浸浸的光,黑沉沉的字,說不上金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