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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謝爵再開口,他又說:「師父回去休息吧,我自己睡幾天就好了。」
謝爵似乎想說什麼,可終究沒有張口,傾身過去吹了燈,站起來道:「嗯,好好休息。」
他的背影幾乎快於黑暗融為一體,在這一刻,陸雙行驀地心整個擰了起來,情不自禁開始祈禱。祈禱他能再回頭看自己一眼,祈禱他留下來再陪陪自己。他心底剎那間翻湧出了無數雜念,像那黑暗、像這汙濁醃臢的穢海,幾乎要將謝爵的背影拖沉進去淹沒。他一面天真地祈願,一面任憑穢海之暗將他包裹。
然而謝爵沒有再回頭,慢慢走了。奇怪,陸雙行竟未從眼底發覺,像是尊雕像怔怔地坐在原處。少頃,他再度聽見了足音。
謝爵快步走了回來,在他床外席地而坐。他的聲音有些不易察覺地疲憊、難耐,陸雙行無知無覺。
「等你睡著我再走,睡吧。」
一片黑暗中,陸雙行不知未解未結。他安靜地躺了回去,他被暗色給淹沒了;他的眼中,濁浪穢海同樣淹沒了謝爵。
穢海——穢海包裹著所有皮囊白骨,將人世間淹沒。穢海如黑暗,穢海是夜色,穢海將天上月白吞噬淹沒。陸雙行很快便睡著了、聽著師父的呼吸聲。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夜空中的明月不見了。他伸手撥弄著雲,卻怎麼著也找不見。
次日清晨,明都十幾裡外。
板車上推著具冷冰冰的屍首,只用破麻席草草捲了、還露出雙蹬著單鞋的腳。腳腕慘白毫無血色、隨著板車上下顛簸。推車的人很是粗暴,連帶著從麻席裡也顛出兩隻手,細而枯瘦的手,一邊甲床裡夾著灰泥、一邊反倒蓄著長指甲、手上已經生出了黑紫屍斑。推車那人草帽粗衣,身後還跟著個半大少年,同樣打扮寒酸,衣裳短了不少,大冷天凍得指頭髮紫。他跟在推車人身後,不時回頭看一眼,小聲道:「你輕點推。」
兩人一前一後推著板車拐進了樹林深處,停下腳步。板車才剛停穩,那「屍首」驀地自己掀開麻席坐起身,猛地吸了口氣。她坐起身便直接解開衣襟,褪下半面肩頭的衣服,左手利索,右手始終軟綿綿垂著、一動不動。那少年走上前些,吞吞吐吐問說:「疼、疼嗎?」
「刀。」流雲瞥了眼他,轉頭看向推車人。推車人嘴裡叼著根細草,草尖尖兒跳了幾下。他丟下草帽,露出張英俊風流的臉,還有兩枚尖銳的虎牙。他從懷中摸出短刀遞過去,流雲接過了,沖少年道:「飛來幫我抬一下。」
飛來忙過去小心翼翼地抬起她那隻綿軟的右胳膊。往上一看,那條慘白的胳膊與慘白的肩頭用粗線縫在一起,煞是駭人。想來縫時很趕,粗線被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歪歪扭扭將胳膊與肩膀頭攢在一起。飛來幫她抬著,流雲拿刀利落地挑斷粗線,便只剩一條白胳膊留在飛來手裡,像是條剛割下來的生肉。飛來低頭看了眼,又問說:「疼不疼?」
「沒有砍掉疼。」這次,流雲回答了他,說著她穿好衣服,袖管又變回了空空蕩蕩的。「還拿著幹什麼,扔掉。」
「扔哪兒啊?」飛來呆呆問說。
飛素從他手裡拎過那條胳膊,隨手往遠處扔去,信口道:「我看你還是一直縫著吧,路上我往哪兒再給你找一條。這是我殺了個船妓才找來的。」
「疼的不是你,」流雲沒好氣地嗆了他一句,「弓箭呢?」
飛來搶道:「箭射沒了,弓扔河裡去了。」
流雲罵罵咧咧幾句,眼睛剜著飛素道:「差點先射死我。」
飛素笑笑,「這不是事態緊急嘛。」他說著沖流雲伸出手,流雲看看他,又看看那手,拽著他從板車上下來。三畫骨棄車而行,飛來跟在他倆後面,走走停停、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玩。飛素與流雲也不理他,流雲邊拽起空袖管抄手邊道:「曹林,白衣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