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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恆不由步伐更快,向正被黎明緩緩喚醒的曠野疾赴而去。
扶桑知覺,自己正陷在一場癲狂錯亂的夢中。在夢裡,無數張臉從他眼前飛速閃過,他聲淚俱下地大聲質問著這些面孔:「為什麼?」
為什麼?扶桑迷茫地想,什麼為什麼?他宛如被一劈為二,夢裡的那個自己清醒而痛苦,真實的自己頭腦中卻只有一片空白,他眼睜睜看著夢中的自己對著那些熟悉的面龐疾聲厲色地詰問,問著問著,就涕淚漣漣。
末了,他看到自己哀傷地凝視著一座石像,那像塑得寶相莊嚴,眉目平靜而溫柔,卻又隱隱地悲傷,他聽到自己哽咽著問那人像:「為什麼,為什麼沒有庇佑虔信你的子民?昌平城中的萬千百姓——」
昌平城!扶桑心中一凜,猛地從渾噩中驚醒過來,感覺心口處一陣難以忍受的抽痛,攥心的疼令他突然有了氣力,猛地從那人的背上掙脫,砰地一聲摔落在地。落地的一霎,天旋地轉,扶桑艱難地睜開眼,看向四遭。
原野蒼莽,衰草枯黃,遠方升日,日照大地,為連天的草色鍍上金輝。
雪已經停了,北風卻照舊在灌吹,將壓在秋草上的那薄薄一層微雪也吹得簌簌下墮,映著朝曦,反著透亮晶瑩的水光。
扶桑爬起來,想要強撐著站立,身體卻一直不由自主地搖晃,直到被人牢牢鉗住右臂,才勉強穩住重心。
耳畔的嗡鳴與頭腦中的眩暈漸漸退去,他的視野也重新清明起來。常恆站在他身側,依舊是面色淡淡,攙扶住他的力氣卻極大,看清是他,扶桑心下微松,身子隨之一軟。
常恆半托住他身體:「你再堅持下,等我們到了——」
扶桑心裡卸下的那口氣登時又提了起來,他沙啞著開口,急急地問:「我們怎麼在這兒?我們不應該在昌平城嗎?」
常恆默了瞬,才回答道:「昨晚程將軍下令,讓柏舟將您迷暈,之後派遣一隊死士,隨著親兵衛隊一齊護送您出城。」
扶桑嘶聲道:「那其他人呢?怎麼只有你我?昌平城——」
常恆斂眸道:「淳化重兵圍城,昨夜向昌平發起猛攻,其他人,」他頓了頓,最終選擇用一種較為溫和的語氣重新措詞道:「他們折在了護送您出城的廝殺途中,至於昌平城,您逃出不久後,城陷。」
扶桑怔怔地望著他,臉上露出孩童般的困惑神情,彷彿並不理解他話中含義似的。
常恆與他四目交接,良久,他試探著喚道:「大祭司?」
扶桑身子一個驚顫,這才大夢初醒般,眼中湧出無限恐懼和悲痛。他哆哆嗦嗦地回頭,極目眺向北方。
曠原之下,昌平城小如殼貝。而城池之內,火光通明,黑煙四起,肆虐的焰勢宛如絕望的嘶號。
扶桑閉了閉眼,又霍然睜開,他此刻眸中迸滿血絲,瞠極時情狀煞為可怖,像是在說給常恆,卻更像是在自語:「淳化拔城,除去燒殺劫掠,一慣有坑埋活人的傳統,以防他們日後失據這城時,城中猶存在可以追擊他們的人口。」
他說著,原本彤紅的面頰一分分地白了下去,「昌平城,將成為一座死城。」
常恆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胳膊,穩住他不斷搖擺的身體,猶豫片刻,還是勸道:「若接受不了,就不要逼自己去看了——」
他突然住口,緊接著,常恆神色一變,遽然回首,朝原野東方望去。
風聲,草聲,以及越來越強烈的地動聲,原野彷彿在不安地慄動著。
扶桑也察覺到異狀,轉向東方。
暖金色的地平線上,灰土霧一樣揚起,飛灰之中,數以千萬計的黑影上下顫動,像是密密麻麻的細小飛蟲。
眨眼之際,浮塵中的黑影漸近漸至,輪廓也清楚起來,是一隊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