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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秧自己卻渾然不覺,她只知道,她努力讓自己端正地走出來,坐下,站起來,再坐下‐‐她唯一想做到的便是不讓自己的身體因為失去平衡而羞恥地傾斜。她不知道為何眾人印在她身上的目光都變得猶疑;她也不知道為何那幾個算是長輩的孀婦同她講話的語氣也變得有些逢迎,全然沒了前幾年的挑剔;雖說不知道,可她已經習慣了。
今天的戲,就是那出小如跟她講過的《繡玉閣》。
文繡接到了上官玉的死訊,肝腸寸斷‐‐自然又贏得了不少在座孀婦的熱淚。從此,文繡矢志守節,終日縞素,打算將人生剩下來的時光都用來冰清玉潔地等待,等待終有一天去往陰間和上官玉團聚。可惜這人間總是不能讓人如願的‐‐若所有事都如了願也就沒人願意看戲了。文繡的公婆原本就嫌棄文繡出身寒微,上官玉一死,找了藉口將文繡趕出大宅,安置在偏遠地方一座破舊房子裡,只剩一個貼身的小丫鬟跟她相依為命。可是文繡不在乎日子過得苦,她還把這破房子起名為&ldo;繡玉閣&rdo;,在文繡眼裡,這裡才是她和上官玉的家。一日文繡帶著小丫鬟去破房子旁邊的廟裡進香祈福,厄運就來了。一個紈絝子弟偶遇她們,驚訝於文繡的美貌。為了接近文繡,專門挑了冬至大雪的夜晚,裝成路過的染病旅人去敲門。文繡也知道為陌生男人開門不妥,可是她畢竟善良,叫小丫鬟放男子進來,做熱飯熱湯給他吃。男子感激不盡,臨走時,突然拿出一隻翠鐲,冷不丁地套在文繡手腕上。說是表示感謝,說他還會再來。文繡知道自己上了當,她恨這人利用了她善良的柔軟,她也恨自己以為每一個求助的旅人都能如她的夫君一般是個君子……羞憤之餘,她用力地想要摘下腕上的鐲子,這鐲子卻是怎樣都摘不下來。於是,文繡毫不猶豫地揮起小丫鬟平日裡砍柴的柴刀,斬斷了這隻左臂。
……
所有人的目光都印在了令秧身上,她們的眼睛集體把正旦孤零零地拋在了戲臺上。只有令秧一個人,難以置信地盯著那戲裡的文繡。文繡還在那裡一唱三嘆著,如泣如訴地對她陰間的夫君說話:&ldo;問玉郎,他日黃泉再相見,
可認識文繡抱殘身?
縱然是,朝夕相對伴君側,
卻無法,為君雙手整衣襟。
齊眉之案再難舉,
紅袖空垂香成塵。
單手撥弦三兩聲,
想成曲調太艱難;
最痛不能拈針線,
香囊上寂寞鴛鴦等睡蓮……&rdo;
令秧艱難地站了起來,轉過身便離了席,徑直往後頭走去,小如趕上來想攙扶她,也被她推開。她疾速走著的時候那姿勢便愈加狼狽,但她不在乎了。
她用力推開了老爺書房的兩扇門,謝舜琿安然地坐在那裡等著她:&ldo;夫人為何這麼早就離席了?戲還沒演完吧。&rdo;
&ldo;這齣《繡玉閣》,是你寫的?&rdo;她的眼睛很久沒有如此刻這樣,剎那間被點燃了。
&ldo;我說過,今年有一個大禮要送給夫人。&rdo;
&ldo;為什麼,你為什麼把我寫進戲裡?&rdo;令秧的腦袋裡亂糟糟的,她遇上了一件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
&ldo;完全沒有輕薄夫人的意思。現在整個徽州的人都知道了,休寧有個貞烈的婦人就如文繡一般;也可以說,整個徽州的人都以為,文繡就是夫人;還可以說,文繡令他們想起夫人。這戲已經演到了徽州知府大人那裡,知府對夫人早有耳聞,看過這戲以後,更是欽佩夫人。夫人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