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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很冷,船頭總有機油味。下午有太陽,一家三口去甲板上看山也看水,兩岸奇峰陡立,有梅花怒放,父親為妻兒拍下照片。
暗夜裡,周憶南抽著煙,菸灰彈落在浩浩蕩蕩的風裡。幼年時在長江上遊歷,那種又冷又惘然的感受,如落花紛落在心頭。
父親的公司是特級企業,一度被業內冠以巨頭之稱,終因遭遇大量訴訟而陷入破產境地。
當中種種原因難以盡述,破產重整後未必沒有喘息之機,但仇家想低價吞下,逼得父親鋃鐺入獄,不到被宣判,他病死在監獄。
父親身體很好,死時才四十出頭,母親認定他真正的死因是被謀殺。少年時,周憶南對滅口之說心存疑慮,大學時學了財務,讀碩士時,他選擇去商業銀行投行部工作,它們負責過父親公司的破產重組案。
歷時一年多,周憶南弄清楚母親的懷疑不是出於激憤,父親確實掌握了為自己申訴的材料,這對仇家非常不利,只是隨著父親的死亡,謎底已不可考。
鎖定仇家後,第一件要事是賺錢。在沈庭璋麾下這幾年,周憶南遊走於黑白道,掙髒錢,攢野路子,過夠了性命相搏的日子。
與人只以利益來往,不談交情,但也識得幾個同道中人,打聲招呼就能為替對方辦事,不圖成為朋友,是以命相托,他朝身死,能有個為家中報喪之人。
死亦不須埋我,教他蟻樂鳶愁。周憶南無須有人為他報喪,他為那幾個同道辦點事,相當於給自己留塊磨刀石。他在蟄伏中尋找機會,當那絕殺之時來臨,他希望自己的刀夠快。
從未讓他們辦過事,只因還不到磨刀的時刻。平時幾人之間並不走動,誰也不想連累誰。
人世清寒,各有各的背負。以為只會握緊刀鋒,孤絕地活著,卻出現了意外。夜涼如水,船隻撥開水面,似情慾紛湧,轟然作響,周憶南返身回到船艙裡,自律就是這麼糟。
情意鎮壓不住,但無處可去,船停靠岸,周憶南迴公司加班,車剛開到樓下,就望見唐粒辦公室亮著燈。
這樣深的夜,唐粒還在忙碌。她總說要學的東西太多,周憶南隱在廊燈的陰影裡看她,心思百轉千回。
不確定自己能夠善終,但想要一顆糖。那麼甜膩的栗子蛋糕,看到唐粒喜歡,他也覺得很美味。
唐粒不愛秦嶺,但時間和陪伴深具力量。想把她放進未來的生活裡——如果能有未來,從現在開始,就不能再遠離她,放任她和秦嶺培養出感情。
開得正好的花,不及時欣賞,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就會打掉它們。詩酒趁年華,想說的話也得趁早表達,周憶南發出請求:「明天下午四點,有空去看銀杏嗎?」
唐粒深陷資料裡,沒看手機。深更半夜,找她的人多半是秦嶺,她最怕見到的就是秦嶺。
秦嶺明顯入戲了,一天發來十七八條資訊,不是他種下去的花,就是阿姨燉的湯,只要唐粒沒外出,就派人送來公司。
唐粒說過不需要,秦嶺振振有詞:「就吃個盒飯嗎?老秦比你講究多了,他是營養師配餐。」
秦嶺聲音有點哽,沒說完,找藉口跑開了。唐粒眼眶也濕了。吃營養餐又如何,他那強悍的父親只活了47歲。當他被查出胰腺癌晚期時,那一天,世界是不是天昏地暗?
回家路上,唐粒才看到是周憶南發的資訊。秦家在望,三樓燈火通明,她對秦嶺的愧疚更深。
秦嶺喜歡她了,她不是傻瓜。有言在先,是契約關係,但人對自己的心意最無能為力,她自己也是,做不到不去赴約。
秋高氣爽,小洋樓門前的白玫瑰盛開,庭院漫天黃葉紛飛。這次周憶南訂的是二樓亭子間,不如露臺視野好,但唐粒說過想在這兒喝下午茶看書。
從夏天到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