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頁(第1/2 頁)
王安石便又不言了,謝景溫拿不準他的意思,硬著頭皮開口:「夫人言,稍後前來拜會下官」
「她不會去的,」王安石道,「你安心歸家,她不會去尋你。」
謝景溫不瞭解歐陽芾,然王安石瞭解,聽他篤定語氣,謝景溫稍顯憂慮的一顆心終於放下:「是,多謝王公。」
歐陽芾確實僅為嚇唬人,她同謝景溫不熟,去了亦不知說甚麼,然於令史面前立威卻頗為有效。
令史們抱著抄檢出的文書散去,庭院重歸寂靜。
章惇與歐陽芾二人皆佇立無言,蘇軾反倒先笑了:「未料你們此時前來,招呼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家都亂成這般了,還言甚麼招呼。」章惇逕自坐在石凳上。
「此言差矣,我賭埋在後院樹底下那壇酒尚未遭人發現,」蘇軾道,「至少還可招待二位喝上一番。」
歐陽芾垂眸:「你們喝罷,我先走了。」
言罷轉身離去,卻驀地聞見蘇軾於身後道:「蘇某如今這般光景,不是二孃想看到的麼?」
歐陽芾腳步停滯,回身望去,雋秀挺拔如白鶴的文人眸光定定視她。
蘇軾倏忽一怔,眼中之人仿若欲泣的臉龐讓他情不自禁失悔:「既然不是,何以不願喝蘇某敬的酒?」
歐陽芾喉頭滾動,壓下澀音:「因為你的酒太難喝了。」
章惇撲哧笑了,蘇軾無奈至極:「這回非我所釀是閏之釀的。」
幾人復坐於庭,章惇、蘇軾各自飲著酒,歐陽芾本無酒癮,此刻更無心飲酒,面前那盞酒便紋絲未動。
「子瞻是否覺得,能礙著我夫君一兩分,也算成功?」歐陽芾直白道,「先前李定之事,子瞻便不該參與。」
王安石先前薦李定為諫官,然遭人舉發李定母喪未服,乃不孝之人,李定辯稱生母早已改嫁,自己由養母帶大,根本不知其為生母。
這番說辭不可能得到反變法派的認可,他們針對李定大肆進攻,終至李定難擋壓力,自請解職,改集賢校理同判太常寺。
雖彈劾李定的數名御史一併遭到外放,然反變法派卻贏了道義與人心,此事未了,他們便又樹了一名棄官尋母的孝子典型,紛紛寫詩讚美,還請皇帝召見此人,為的便是徹底毀滅變法派聲譽,證明所用非人。
蘇軾亦於其中寫了詩,他官職不高,卻於朝野名聲斐然,王安石雖不承認,到底忌憚他那支筆,蘇軾偏生喜愛議論朝政,遇不愜心意之事,「如蠅在食,吐之方快」,此番謝景溫刻意羅織罪名,打擊蘇軾,王安石有意放任他去查,未嘗沒有這層原因在內。
「蘇軾自是無力阻礙王相,然於不平之事卻難視而不見。」蘇軾道,「李定一案,蘇某問心無愧。」
「子瞻或覺自己僅僅寫了首詩,自然問心無愧,」歐陽芾道,「然參與黨爭,算不算罪?」
「二孃以為,此為黨爭?」
「排除異己,織罪構陷,不是麼。」
「聽上去似在言王相。」
「也在言你們。」
「」
氣氛沉入死寂,章惇觀了眼歐陽芾,後者分明不為激烈性格,今日卻數度嗆人,嗓音裡的壓抑令人不由跟著低鬱。
他終於明白她在懼甚麼。
「子瞻不怕下獄嗎?」歐陽芾道。
蘇軾露出黯淡無光的笑容:「二孃認為我會因此下獄?」
「不會。」
「二孃何以斷言,」蘇軾道,「倘使王相讓我下獄,恐蘇軾不得不下。」
「首先,」歐陽芾眉心正肅,「他不會讓無辜之人下獄,其次,若他真讓你下獄,我便再也不理他了。」
蘇軾笑了:「此二則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