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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姑且不論夫君與王先生誰的觀點正確,但論夫君在考卷中作論一事,他為考官,夫君為考生,考生在試卷中公然反對自己,哪位考官心裡會痛快呢?必然會覺這位考生在針對自己,即便如此,王先生也未給夫君使絆子,而是認可了夫君的才識,這難道不算君子麼?」
蘇軾聽她娓娓道來,心中火氣漸消不少,然又憶起王安石說的那些難聽刺耳的話,火氣依舊很難消盡。
「我作策論亦為直言胸意,若為求一場考試透過,為求功名,便曲意迎合,違背心中所念,這般功名我不屑求之。」
「沒說讓夫君曲意迎合,是說可稍委婉些,甚或避而不談,也好過——」
王弗話語未竟,不遠處門房小步奔了過來,道:「蘇先生,有位自稱姓歐陽的娘子在屋外求見。」
歐陽芾踏了進來,院中蘇軾與王弗正坐著,王弗起身與她寒暄兩句,便去取茶水點心。
蘇軾向歐陽芾略作一禮,道:「不知夫人何事而來?」
他未再叫她「二孃」,而是叫她「夫人」,口中疏離歐陽芾只作不聞。
「適才在家官人言語過重,我代他向你致歉,希望你莫放在心上。」歐陽芾和言道。
蘇軾扯了扯笑容:「王制誥在外與人結怨,皆要夫人出面勸和麼?」
「蘇先生,」歐陽芾蹙眉,換了絲肅容,「我認識的蘇子瞻,是真誠率直、霽月光風之人,而非以譏諷他人為樂之人。」
蘇軾噎住,半晌自棄一笑,頹然坐回椅中:「家父與王制誥不睦已久,其間多番怨懟,家父早已與我言過數次,我執意與王制誥來往,已然違背家父之意,如今見來,更是熱臉貼了——」
他忽地止住,直覺此話難聽,便不再言下去。
「他是欣賞你的,若不欣賞便不會邀你至家中,更不會作那樣的制詞,子瞻聰明又敏銳,只看過制書便瞭然,夫君他素來是心口不一之人,我知曉,只望你莫記恨他。」歐陽芾輕道。
「蘇某輕薄之徒,向來只遭他人記恨,哪會記恨別人。」蘇軾哂道,倏地想起她方才那句「而非以譏諷他人為樂」,別了臉,懊惱改詞,「夫人對蘇某說這些,可也勸過王制誥?」
「勸過,」歐陽芾道,「勸了好久,不然怎這會兒才來找你。」
「那王制誥說了甚麼?」
見他好奇,歐陽芾忍笑道:「他說讓你好好為官,不負朝廷期許,不負黎庶萬民。」
其實王安石還講了些話,但歐陽芾是萬不敢傳達給蘇軾的。
「怕是王制誥非則此意,也被二孃說成此意了。」蘇軾唇角微勾,笑意便漫上眉梢。
「哪有,他正是這個意思,我最瞭解他。」歐陽芾道,「還有,往後你少在他面前喊『阿弗』長『阿弗』短,知曉他為何說你輕薄麼?」
「我喚自己娘子,也算作輕薄?」蘇軾明知故問,隨後在她表情下拖長音道,「是——我少說便是。」
王弗端了茶盞來,見他二人已然相談復歡,笑道:「二孃坐下喝口茶罷。」
歐陽芾端起茶盞,向蘇軾道:「適才官人未飲盡的茶,我替他與你飲盡。」
「二孃飲,便不能飲茶了,須得飲酒才行,」蘇軾攔下她,「正巧我上回釀的蜜酒還剩些許——」
「上回那個酒,」歐陽芾慌忙道,「我真的不行,你下回換種酒,我陪你多喝兩盞」
「那怎行,便要今日飲才作數。」蘇軾嘴角揚起,眸底俱是戲謔。
庭上楊絮清白紛飛,青年目朗眉長,化作往後十年的山川相疊,滌盪浮塵。
他尚不是那個宦海沉浮數十載,慣看世態炎涼、百姓苦難,知曉世事艱辛,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蘇東坡,然卻一直是那個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