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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被我們逼走前曾經跟我見過一面,他一夜之間頭髮白了一半,領帶皺巴巴,他自以為還勉強撐著體面,其實已經看起來像只喪家之犬了。
這才叫痛快呢,我想。不知道明昭還會不會再朝我伸大拇指?
「爸,」我笑眯眯地夾著煙,卷著紅頭髮,一下一下地晃腿,「你後不後悔?」
「我只後悔當初沒叫你媽打了你。」
他灰敗著臉,低聲說:「白眼狼,瘋東西。」
「你也配跟我提我媽?」
他不說我媽媽倒還好,一說我便直想拿刀殺了他。我冷冷地笑。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怎樣在我媽的葬禮上笑,因為他馬上就能將新的妻兒接回家了。
「你以為譚明梨就是什麼好人?你以為你靠得住她?」
他卻忽然露出了怨毒的神情,「譚明梨才真是我爸的親孫女!他們倆是一類人,都沒有心,你真以為她拿你當好妹妹?」
「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叫明卿?不過也只是我爸順著譚明梨的明字給你隨口起的……」
我從很早之前就有些好奇我名字的來由,但媽媽不肯說,現在我才知道我的名字竟然是沿著譚明梨才有的。
媽媽知道,如果那時候告訴我這件事,一定只會讓我對譚明梨變本加厲。她不願意看到我們那樣。
說的也是,在我的青春歲月裡,譚明梨的名字一直伴隨著我,如影隨形。我一直都不如她。
譚明卿的明居然是譚明梨的明。但是這又怎麼樣呢?我不在乎。
爸爸沒再說下去。因為我將煙摁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在忙著慘叫。
我看著他的手。
我媽媽死去的時候多痛苦啊,她的手背條條骨頭都綻了出來,他倒看起來還挺健壯。他怎麼敢。
媽媽叫我不要恨,因為恨使人痛苦,而她不願我為她再痛苦。
可是如果不恨,我要怎麼活得下去呢?
八
以前支撐我的是恨,現在爸爸倒了,我居然也沒有覺得十分空虛。這大概是因為有譚明梨的緣故,我想。
她是個……好人,並且出乎我的意料,她戀愛了——跟一個年紀很小的女孩子,還是趙家的孩子。
好吧,我想。她膽子還是這樣大。
她戀愛之後變得跟以前很不同,有點幼稚,有點笨拙,還有些患得患失的不安,會因為選戒指反反覆覆地糾結猶豫。我幫她挑戒指,最後都被她搞煩了。
唉,陷入愛情中的女人都很煩。
我出去旅遊,漫無目的。
走到哪裡是哪裡,安赫爾大瀑布,黃石公園,蘇必利爾湖,這些都是我小時候渴望著長大要去的地方。但我長大之後一直都在爭權奪利,竟然拖到了現在才去。
最後一站是去北極看極光,但是我去的時間不太對,挪威一直在下雨,等了一週也沒等到,我也就不等了,坐著飛機往回走。
那是在傍晚,飛機穿過雲層,我忽然看到了極光。
飄忽的、瑩瑩的、絲帶一般絲絲縷縷散開的綠,從空中望下去,好像整個地平線都在被磷火燃燒。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巨大的極光:我渴望在它之中死掉。
我剪掉了頭髮,像小時候一樣。回來之後譚明梨已經訂婚了,我去參加了一下那個女孩的生日聚會,她們倆還親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變化的原因,我現在覺得這樣也很好,她們很甜蜜,也很般配。
我真心實意地在心裡悄悄祝福譚明梨。我知道這是她第一次愛上別人。
出小區的時候玉蘭花開得像細緻的白玉,暗香在初春的夜晚浮動,我忽然記起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次見譚明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