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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剛才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你一直以來比誰都吃苦耐勞,我卻不停苛責你,對你提要求,無視你的辛苦。你辛苦了,請不要在意剛才我的胡言亂語,這次的事態會嚴重起來絕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會原諒的吧?上了年紀,就會說胡話做錯事……上次的傷好完了嗎?現在還疼不疼?我也是為了大局著想,你能理解的吧?」
芥川龍之介沒有回覆他。
「芥川,如果我年輕三十歲,如果我不是領導者,不是軍人,不是政治家,如果我不是我,那麼我肯定碰都不敢碰你,生怕如此脆弱的你就在我的手心中融化。」
芥川龍之介沉默著恭聽這一番話,機械地抬起臉來,遲鈍地看著他,和他四目相對。他忍不住問,芥川,你聽見我的話了嗎,剛才那番話,你有聽清楚嗎,芥川,你怎麼始終不肯說話?芥川還是沒有回答。他再次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奢求芥川可以開口了。「我需要一份有影響力的反動派代表人名單,你這個禮拜內就得提供給我,還包括江戶川亂步的行動,武裝偵探社最近的具體狀況。」他伸手去摸芥川龍之介的臉頰,出乎意料地溫柔,和手掌心那一層粗糙的繭子帶來的觸感大相逕庭,「委屈了你。這是最後一次要你去取悅那些男人了。我向你許諾,這絕對是最後一次。這回一次性成功剿滅那些危險分子之後,再無後患,你就再也不需要這般付出和犧牲。從此以後,你需要取悅的物件就只有自己人了。」
他的手只是浮在芥川的肌膚表面,不敢用力地直接捧上去,如同對待最完美的藝術品,心裡裝著莫名其妙的敬畏與搖尾乞憐的喜悅。這句表白之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保持著詭異的默契,一同陷於緘默直到最後一秒。緘默並非是沒有聲響。芥川龍之介聽出了緘默,聽上去像一種埋葬。不斷的、且行且止的、生死無異的埋葬。緘默是一種無論千秋萬代也會被鍾情的獨特情懷,所以名為緘默的埋葬萬古不斷,雲散風去時它對酒對唱,天淒地涼時它又可以作為救世主遽明驟亮,可等人醉生夢死時它又陷入了無止境的寂寥。芥川龍之介此生已無數次在各種不同的緘默中奔喪死去,如今恐怕也永遠不能脫逃。
他呆呆地念芥川的名字。芥川習以為常地回以一個諂媚示好卻也足夠無情無義的眼神。這個眼神完全不能稱之為含有愛意,分明是友好的,甚至是迫不及待的,可不知道為何總能讓人在接收到這個眼神時覺得芥川無比的敷衍,無比的不耐煩。兩廂極端都含在芥川龍之介一個眼神之中,兩類情感都能在芥川龍之介一個簡單的投足之間被詮釋得淋漓殆盡,使無數精兵目瞪口呆,棄戰下馬,令萬千英雄武力盡失,競相卸甲。
他因芥川龍之介的眼神而窺見了無聲的卑微和悲鳴,卻也為自己擁有這一點卑微和敷衍而獲得了畸形的滿足感。心酸湧了上來。他噙著這點酸意,打量著芥川龍之介。玲瓏懸直的鼻樑較大多西方人少幾分戾氣,較普遍東方人又多幾分端麗,仿若才出生般純淨無暇的線條比之轆轤而成的花瓶線條還要秀美異常。嘴唇動人天然,極富生命力地輕張翕動,彷彿在對人無聲地動情續說。光是窺一窺他唇瓣翕動的情態,就會有無數人自作多情地以為他在對著自己說情話,以為他肯定在對自己示好,喜歡上了自己。
於是一向不拘小節的福地櫻痴竟顯得細膩溫情了起來,芥川龍之介下意識地開始害怕,卻無從逃離。那雙黑眼睛裡不可避免地閃出了令人憐愛的脆弱情緒。他溫柔地看著芥川的眼角與眉心,似乎打算用目光來深入芥川的眼內甚至靈魂。想在那裡游泳。他想在這一汪漂亮到令人屏息的黑色海洋裡面游泳啊。他將這個對視不停延長,再延長,直到堪稱綿延的地步,還要繼續將自己的所有氣力與心神都從虹膜處拉扯出來,只為朝貢般獻給這一雙黑眼睛,像是打算把自己的全世界都交付給他。即使他看不見芥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