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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發現樋口一葉有一些異樣了,不知從什麼開始,她會隔三差五就露出分外痛苦的模樣,那樣子,你可以說她正在被絞肉機壓榨,誰見了都不會懷疑。可是一旦發現芥川龍之介正在看自己,她就會馬上佯裝完好,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兒,腰板挺得很直,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命令。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追溯回去……
天色已晚,店主把他趕了出去。
芥川龍之介擔心在人流比較擁擠的大街上會引來麻煩,畢竟白天時就是個很好的教訓,於是他坐著輪椅慢慢滑進了一個小巷。
樋口一葉還是沒有回來,電話也不接。芥川龍之介握著手機,閉上眼,可愈是靜下來,頭腦就愈暈沉得可怕。八成是被打得有些腦震盪了。他估摸著想。樋口到底在幹什麼?是被緊急召回組織了嗎?還是痛苦復發後在不知為何處的地方哭泣?想到這裡,芥川龍之介那本因譴責而緊皺的眉眼放鬆了。
最後他放棄了,捂著嘴唇咳嗽起來,由於之前喉嚨刺入了太多粘稠的鮮血沒有清理,所以始終感覺難受,咳嗽起來倒有些像是發出了不甘的哽咽。他一個人在陰隅裡蜷縮著,讓自己顫抖的黑影默默融入孤棲的今夜,化作一陣哀泣的風嘶啞地躲進人與人之間那幾裡街道恍然吹過。
「你在這裡啊。」似曾相識的音線自巷口處傳來。聽起來應該是白天那群人。
「媽的,害我們躲警察躲了這麼久,這筆帳怎麼算?」
芥川龍之介把臉別去一邊,繼續看著自己的手機。這部手機的電話簿曾經第一個名字就是江戶川亂步,因為那時他經常打電話或者發簡訊過來,其次就是中原中也。太宰治的名字在最下面。太宰治從來不給他打電話,但又不允許別人打過來,所以後來被清空了。現在這部手機的電話簿,最上面的那個號碼是最近新增的聯絡人,果戈裡。
要打過去嗎?
芥川猶豫著,最後還是按下了撥打。
在他剛按下撥打按鍵時,手機就突然被人拍掉,跺在腳下,發出清脆響亮的撞擊聲。螢幕破碎的聲音隱隱卓卓,像是被敲打至破碎淋漓的玻璃彈珠。
芥川龍之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也有被自己眼中不值一提的螻蟻威脅生命安全的一天。一想到這一點,他就會被自尊破損這件事傷害至鑽心徹骨的地步。他寧願焚香裊裊地在屍蟲陰風之中去擁抱闋無聲息的死亡,以火焰皎皎的姿態在一縷來自教堂的梵唱之中觸神身死,也不要卑微地對凡塵俗人乞求別讓自己離開人世。
「原諒我。」他說。
眾人被他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唬住了,還以為他在啟動異能力,誰想幾秒的死寂之後什麼也沒有發生,便再度壯起膽子吼道:「你說什麼?沒聽清,再說一遍?」
「原諒我在死亡面前感到歡樂。」他學舌著前幾個字重新組織了言語,而後吃力地支頤展顏。
既然不能清潔又高貴地活在這個世上,那還不如死翹翹後跑墳塋裡住下來算了。於是他拉大了唇角的弧度,笑得竟顯出張狂,與此同時的代價是他的話語愈加零碎不清,每吐一個字都能感到他正在承受著什麼無形的壓迫力。中間的這些音節話語亦或哀嘆喘息,消失到了哪裡?在從那部分肌肉收縮並被血塊堵塞住的喉間,到那張噙血含淚的唇的這段路上。它們消失在了那裡。
隨著這樣的神態綻放於那張臉兒之上,這群人忽然安靜了。
他們不無意外地發現,就算芥川龍之介瘦得脫相了,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快要行將就木的死氣,卻也依舊好看。
墨發黑眼。永恆不變的標準的東方美。永不過時的刻在黃種人基因上的審美。
芥川龍之介的睫毛與嘴唇生得線條鮮明,眉骨優秀,這使得那雙鑲嵌於眉骨下的眼睛更加端正,連映著的眼界陰影都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