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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姓林,曾在村外當過夫子,回村後大家也都叫他一聲先生,經營著馬馬虎虎的畫攤生意,只因又沒等到那個隔三差五來買美人圖的女客人,早早收攤回去了。
賣藥郎看著她紅艷艷的碎花襖和紮成麻花的辮子,覺得陌生極了:「你是……」
女客人聽了他這個問題反而心情很好,捂嘴笑道:「我之前經常來買林先生的畫,您應該記得的。」
——是那個小姑娘。
她知道書生已經收攤之後神情有些失落,第二天來得更早,又讓書生畫她。
後來便能聽到坊間許許多多書生和姑娘眉來眼去的傳聞。
書生畫的美人起初是笑靨如花,微翹著鮮紅的嘴,帶著欲說還休的羞稔。日子一天天過去,新畫的美人越發艷麗傳神,神態卻漸漸陰惻惻下去,每一絲毛髮都真實細膩到了有些滲人的程度。
一幅幅美人圖栩栩如生,且妖且艷,或行或倚或坐或躺或舞或思,無一例外地陰惻惻笑著。
拜他飛漲的畫工所賜,原本馬馬虎虎的畫攤生意漸漸好了起來。書生的畫有種難言的蠱惑,好似那不是畫,當真是個艷麗又詭異的美人。
這些奇異之處自己當初並沒有太放在心上,是關於「神鬼丸」的傳聞在村裡甚囂塵上他才將這些事同神鬼丸聯絡起來。
最初關於神鬼丸的訊息是如何流傳出來的已然無人知曉了,也許是來自姑娘家的閒談,也許是來自鄰裡的窺伺,也許是來自外鄉人有心的洩露。——不過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陸陸續續有愛美的女孩拿出自己的私房錢,拜託姑娘給她們試試那傳說中的藥。先是和姑娘最相熟的女孩,隨著幾個女孩越發靚麗纖瘦,口耳相傳間,許多素未謀面的女孩也暗中服用了起來。
姑娘出門的次數卻越來越少,到了後來,都是別的女孩到她家裡去買藥。
偶有一次他在街上看到一個背影,步伐儀態有些像姑娘。她已經換上了村裡少見的華麗長裙,頭髮在頭頂盤得像朵花,斜斜插著一根步搖,纖弱得猶如風中的一根芽,持著一柄扇,應當是擋在臉前,步子輕飄飄的。因她最終也沒轉過身來,至今為止,賣藥郎都不知曉那是否真的是昔日的姑娘。
如果是的話,那便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她。
第48章 隴下魔蹤(七)
村裡向姑娘買神鬼丸的人越來越多, 讀書不利的孩童、好吃懶做的賭徒、辛勞工作的佃農、雙眼昏花的婦人……無論是誰,只要吃了這神鬼丸, 便似開了靈竅,可以做平日不可做、想平日不敢想。
書生一度不再開他的畫攤,直到與姑娘起了爭執,撕破臉面回來了。他向來彬彬有禮,那還是賣藥郎第一次看到他稱得上氣急敗壞的神情。
賣藥郎是個會吆喝的,有著做買賣特有的、利索的嘴皮子,與書生日日相對也已很久, 別說至今都算不上朋友, 連完整的對話都幾乎不曾有過。
他沒念過書,斗大的字都不識一個, 嘴皮子有多利索提起筆來就有多痛苦,對渾身書卷氣的書生便有一種既自卑且自負的敬而遠之,又把每日遠遠觀察書生的日常當做出攤時打發無聊最大的消遣。
書生向來是個過於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說不定到現在都沒意識到不遠處還開著一家不起眼的小藥攤。
重新支起了畫攤,書生仍是畫美人,起初幾天總是找不到感覺, 筆仍是那支筆,墨仍是那瓶墨、紙仍是那種紙、書生仍是那個書生, 畫出來卻覺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他畫一張撕一張,撕完雙手扣住腦袋,應當很是崩潰。
賣藥郎記不清書生到底崩潰了多久,直到書生腦子裡曾經無數的畫冊美人似乎漸漸與姑娘重合, 又與更深處的東西融合,最後成為了真實的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