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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十幾人後,迎面撲來的人越來越多,他的刀重了、鈍了、鏽了,每一刀揮出,再也不能一次傷到人。一道血痕刻印在他的眉間,然後是左臂、臉頰、小腿、胯骨、背脊,火辣辣的傷口提醒他那些死去兄弟們的痛,於是他反而有些快意。
黑壓壓的敵人再度圍成陣形,這時他已經殺了三十多人,重傷二十多人,尚有一半全副武裝的對手在等他精疲力竭。他是老江湖,懂得什麼是留得青山在,但他的心不容許他留有餘地。他寧可戰死,不願像喪家犬逃離兄弟們未曾闔眼的身軀。
“要活的。”一句陰冷的聲音緩緩傳來,神情跋扈的男子,衣飾華貴富麗。望帝眯起了淌血的眼,他認得這個人,旃鷺,江湖上新興門派照浪城的大管事,為人傲慢精明,睚眥必報。長於劍,精暗器,喜攻人死穴,出招過十不勝則會罷手。
他心裡頓時雪亮。能一氣殲滅玉狸社總社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數,而照浪城主絕對是其中之一。他曉得那位城主照浪的手段,近來掃滅每個幫派無不斬草除根,朝廷則睜隻眼閉隻眼,不痛不癢地宣稱是亂民鬧事,找不到罪魁禍首。玉狸社打探到有隱藏勢力支援照浪,使他打通官府所有關節,將一場場屠戮掩蓋下去。
玉狸社的人是間者,是探子,但箇中也有熱血的漢子。在照浪城惹出幾回滅門慘案後,有幫派出高價請玉狸社混入照浪城,若能一舉殺掉照浪則更佳。他本不想接這票生意,座下的盈戈卻說,讓我去。他皺眉,照浪城來路不明,驟然出動太過危險。盈戈說,不,我必是最好的刺客,絕不讓玉狸社陷入險境。
盈戈去了,半個月後,竟以一身重傷帶回了照浪的頭顱。可惜當天,照浪城大批追殺的人馬有條不紊地進行搜捕,讓望帝敏銳地察覺到照浪沒有死。是的,盈戈殺了一個城主的替身,是對方早早預備的局。
但望帝知道,謹慎如盈戈不會留下半點線索,照浪必不是因此追蹤而至。旃鷺說話的口氣和神情,越發證明他的推斷無錯。此時他突然有了生存下去的願望,玉狸社總社雖滅,如果立即號令各地分社避世隱退,也許能躲過一劫。他一個人的命抵不了死去兄弟的苦,但倘若救得了其餘的兄弟,救得了他們留下的親屬,才不枉做他們信任的首領。
他明白旃鷺話中的用意,活的望帝比死的有用得多,無數有價值的情報將成為照浪城對付他人的法寶,甚至不需征伐,用謠言就能毀去一個個青年才俊,憑離間就能分崩以一個個名門世家。他也明白這話背後的意思,只要留他的一條命,無論如何摧殘他的身體和精神都不過分。既然對方不知道暗殺照浪的是玉狸社的人,他還是有機會保住其他人的命,做他最後力所能及的事。
就在他看到旃鷺的這一念之間,他決心活下去,不是籠中的困獸,而是懷了強烈報仇之心的怒龍,有朝一日報仇雪恨。
在照浪城的殺手放慢攻擊時,望帝驀地掏出一把圓潤的珍珠。這種東海大珠通常是進獻給皇族的貢品,顆顆晶瑩奪目。眾殺手正詫異間,珍珠飛向半空,“嘭”地炸出一聲聲巨響。濃煙白光驟現眼前,靠近望帝的幾人胸口涼涼地劃過一刀,珍珠的粉末如白紙撒在身上,像是悼念稍現即逝的生命。
“是循雪珠!”尖叫聲戛然而止,沉重的身軀倒下。循雪珠是個風雅的名,原本的名卻是循血,小小的一粒嵌在寶物上,即能在最疏忽防守的時候,奪人性命。
雪花飄落,掩在望帝身旁新添的屍體上。他已完全成了血人,腥烈的氣味,肅寂的眼神,面前的敵人嗅到了其中危險。他們不覺退後了一步,旃鷺冷冷地瞥了一眼,道:“抓不住他,你們也不必回城,就死在這裡罷。”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翹起了腿,悠然地欣賞困獸之鬥。
眾殺手驚懼對望,冷汗滴成了冰,奮然朝望帝使出最強一擊,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