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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的冷風從他的身側穿過,也鼓動起他同樣單薄的襯衫。
他連外套都沒有穿。
只有一件什麼都抵禦不了的襯衫。
他在那裡坐多久了?
為什麼不回家?
心裡的那把火滅了。
滅得一乾二淨。
取而代之的,是一抔清寒的雪。
她緩慢地朝著程懷瑾的方向走去,安靜的街道上,她的腳步聲也被無限地放大。
程懷瑾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又沉默地轉了回去。
「吃晚飯了嗎?」蘇芷站在他的側身後問道。
「還沒。」他聲音很輕也很低,蘇芷心頭無由地震顫。
「怎麼這麼晚?」她又問道。
「什麼?」
蘇芷的嘴唇輕抿,又問:「你父親和大哥很早就回來了。」
「是麼。」他仍是保持了最開始的姿勢,並不看向蘇芷。
他分明是知道程遠東和程淮嶺先回來的,卻這樣幾分「譏誚」地反問她「是麼。」
蘇芷嗓口乾澀,終於明白江哲為何一定要她來看看程懷瑾的狀態。
他不是沒事。
寒意從她的背後隱隱擴散,蘇芷覺得他在把自己往外推。
眼眶又開始發脹,她等了他那麼久。
漫長的一段沉默,她又開口:「怎麼沒和他們一起早點回來,現在這麼晚是不是餓——」
「你想知道什麼?」程懷瑾忽然開口。
蘇芷怔住。
那話裡的「惡意」已然昭彰。
他聲音像是風雪拂面般的清冷,字字鋒利:「你想知道為什麼我沒和程淮嶺一起回來是嗎?」
死寂的街道里,她甚至彷彿聽見了他的冷笑:
「因為程淮嶺恨我,如果不是我,我母親不會去世,他也可以爬得更高。」
「所以這麼多年,我都是一個人去看我母親。這樣說清楚嗎?」
蘇芷渾身僵硬:「我……」
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程懷瑾就冷聲打斷了她:
「我還沒淪落到需要你來同情我。」
驟起的一段北風,他聲音也變得破碎。
是不是這寒冷的冬夜裡太冷了,要不然,她怎麼會覺得連心都寒得發顫。
眼淚無聲地掉了一滴,她頓了片刻,抬手擦掉。
聲音哽咽卻也清晰:
「我沒有同情你,程懷瑾。」
昏黃的燈光下,他背影一動不動。
被風吹起的衣角將他的後背仔細勾勒。
第一次,她覺得她走進了那團曾經把她排斥在外的迷瘴。
第一次,她看見程懷瑾一個人待著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他獨自坐在寒冷的冬夜裡,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
沉默地拒絕著她的靠近。
可是,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無數次,無數次,他朝自己伸出手,把自己拉出來。
無數次,她朝他發洩自己的恨意、怒氣與無知。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也從來沒有鬆開過手。
這樣寒冷的夜晚裡,這樣寒冷的夜晚裡。
他耳廓已經被凍得通紅,卻還是不肯回去。
如果這是個下雪的冬夜,她的心早已碎成一片片冰稜。
她想,遲早是要粉身碎骨的。
遲早是要一刀兩斷的。
那不如就現在,不如就現在。
她已無法控制自己了。
昏黃的路燈下,蘇芷慢慢地走上前。
她看見自己伸出了雙手,輕輕地覆上了他的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