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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
「你的靈魂是沒有顏色的,大約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作為『自己』而活著。你將這個世界給與你的東西悉數收下,卻也不與它們調和,或許是根本無法調和——」盲眼的僧人語速驟然快了起來,似是一陣急雨一樣,將這一番話悉數傾注到了我的耳中。
而在這樣的衝擊下,我驀地覺得自己的腦海里似乎有些空白。
我甚至沒辦法去思索那個盲眼僧人所說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東西。於我而言,從出聲開始,我就頂著「源千雅」這樣一個名字,同時背負著「源」和「千」兩個字所自帶的使命。
如果那也算是無法被靈魂接納的染上的顏色的話,那麼那個僧人所說的「自己」大約該是捨棄了那些與生俱來的宿命之後所剩下的東西。
而當我將那些東西悉數拋開之後,又剩下了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
這樣仔細想想,如果我不是史家源氏,不是鬼族正統,那麼我餘下的我又到底是誰呢?
什麼都不是。
餘下的我大約什麼都不是。
那僧人所說的大抵並不是假的。
「可那又如何呢?」短暫的沉默之後,我便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
「你承擔著周圍的人強加給你的那些責任,這本沒什麼不好,可沒有『自我』的你當然也不可能會對自己的事情負責。」他說,聲音似是帶著莫名的哀慟:「你以為當你肩負起對周圍的責任之後,對你自己的責任也會被周圍的其他人擔負起來,可事實並非如此。」
「除了你之外,不會有人對你的事情負責,而當你自己也不在意自己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任何人在意你了。」
「——這樣不會太可憐了嗎?」
他這樣說的時候,原本被我捧在身前的某個畸形的肉瘤卻是忽的震顫了一下。
這突然的動作讓我嚇了一跳,好在我並沒有因此就放開手——可即便如此,我的手也依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或許也正是這樣的抖動引起了那個眇目僧人的注意,他將自己的視線投向了鬼舞辻無慘的方向,這樣靜默地「盯」了良久,才又幽幽地嘆了一聲——
「事實上,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想要的東西不是嗎。」
「人是會因為有了『願望』才會開始尋找『自我』,而當『願望』變成『執念』的時候,靈魂的色彩就會無可避免地變得濃重起來。」
「或許你也並非是真的沒有『自我』,只是那顏色太淡薄,讓人看不真切,可當你順遂著這個願望一路走下去的時候,那個被你接納了的『底色』就會顯現出來。」
「那會是你所擁有的『願望』的顏色。」
「或者更準確地說……」僧人猛地回手,卻是從自己的琵琶當中抽出了那柄利刃,他用森寒的刀尖指著我手裡捧著的肉瘤:「是這個男人的顏色。」
突如其來的變動讓我霎時警覺起來,可盲眼僧人的刀刃上卻並沒有帶著殺意,他似乎也並沒有繼續向鬼舞辻無慘發動攻擊的意圖。
他只是用刀尖指著無慘的方向,語氣卻再次變得哀慼了起來。
「是這樣濃重的顏色啊。」
「與你截然相反,他靈魂的色彩中只有自己,是比我在任何人身上看到的都要濃重的『自己的顏色』。」
「真是奇怪,卻也不奇怪。」
翻轉手腕,盲眼的僧人將刀又收了回去,換成了枯槁的手指指向我與無慘。
「你們本是完全相反的存在,出現在一處根本就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可你們的命運卻又是連在一起的,或者說,正因為你們的顏色都是這樣極端,所以才註定會被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