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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樁樁一件件擺出來,句句打在了陳林的七寸上。現如今行走官場,哪個沒些人情往來,只是這些事卻可大可小,尤其陳林身在吏部這樣的敏感職位,單憑這幾冊帳本,便能讓他清譽盡毀、前途盡失。
陳林周身發寒,自然是怕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終是開口道:「我我和離。」
他一遍遍安慰自己,便是今日簽了和離的文書,等過幾日蘇幻消了氣,定還有挽回的餘地。
沈慎看陳林哆哆嗦嗦,動作不利索,實在不耐,摁著他的手,印下了紅漆指印。
他拿了那文書,揚眉一笑,轉手揣進袖中,彎腰將蘇幻抱了起來,大步往垂花門走。
「你作甚?放我下來。」蘇幻錘他的肩,慌亂的問了句。
「作甚?小爺帶你走。」沈慎透著股子不正經,語氣卻不容辯駁。
「誰要你帶我走,我自己有腿,物什還未收拾呢,我」
「陳家的東西一件不許要,小爺我如今生意好的很,還能養不起你?都置辦新的!」
「我無需你費心,我的後路自己早備好了,宅子也賃好了,哪裡要你的?」
他二人吵吵鬧鬧,只留給陳林一對遠去的背影。
陳林只覺血往上湧,大聲喝道:「沈慎,你放下阿幻,你一個商戶,若是膽敢冒犯,別怪本官不客氣。」
他知道這個沈慎,歸來才幾個月,也不知鑽了什麼空子,竟在京都商界混出了名堂,金山銀山也不缺的。只是畢竟是個商戶,他一個官吏,想要拿捏他,還是有的是法子。
這句話落了,卻見那一直沉默的青竹般的男子往前一步,臉上笑的溫煦,語調卻莫名的讓人壓迫,他說:「在下季淮,陳大人應該識得,同朝為官本不欲相執,若是大人執意為難捨妹令弟,季某卻是不能旁觀。」
他自是識得他,季淮,本是南邊來的地方小吏,幾個月間平了水患,一手錦繡文章,治世策論句句精闢,驚艷了京中官場,據說江首輔已屬意其為下一任的江浙巡撫。這樣的人物,他自然忌憚不已,一時訥訥不敢言。
音音瞧著陳林喪氣樣,痛快的很,垂下頭輕笑。
她腳步匆匆,跟著沈慎出了陳府,還要跟著他二人上轎,卻被季淮拉了一把,回頭便見他的大哥哥笑的含蓄,提醒道:「莫再跟去了,給你二哥哥個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音音眼神懵懂,轉頭問了句。
可看著季淮含蓄的笑,又瞥了眼二哥哥抱著大姐姐一副小心翼翼的珍重,不由恍然道:「我二哥哥他原來可不能啊,他們是兄妹啊。」
「兄妹?」
季淮曲起指敲了下音音的頭:「一個是你的表姐,一個是你的堂哥,又無血緣牽絆,如何不可?」
這話說的在理,可音音總覺得他們幾人一處長大,都是親兄妹一般,如今第一次察覺這微妙,不免有點詫異。
她還沒反應過來,卻聽季淮語調不明,低低道了句:「你我也無血緣。」
音音「啊?」了一聲,看見季淮別過臉,不再看她,已往長街而去,只好急忙跟了上去。
這會子已是傍晚,夕陽的餘暉照進巷子,澄黃一片。
兩人都沉默下來,踩著夕陽的餘韻慢慢往巷口走。自從上次順和齋一別,又是許久未見,再見也不知何時,音音忽而有些不捨,抬頭瞥了眼身側溫潤如玉的男子。
可巷子終有盡頭,音音在長街口上了車,從車窗裡探出頭,朝他擺了擺手,將要放下車簾,忽聽男子聲音鄭重,道了句:「音音,等我一段時日。」
等他做什麼她還未來得及問,馬車嘚嘚,男子清俊的臉、挺拔的身姿便漸漸模糊在了夕陽裡。
大姐姐這事了了,讓音音再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