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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這個暑假,就不用再佝僂著背脊,刻意戴著厚厚的眼鏡,將自己的臉掩藏在如山的書籍後面,將窈窕的身材藏在寬大的校服裡,裝作一副乖乖女的樣子,免得觸動了母親敏感又自卑的神經。
一陣熱風吹過,銀薇簌簌而下,花醉在花雨裡放聲大笑,她笑了很久,那些潛藏在心底裡的濃烈感情,這時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般,盡情傾瀉而出。天空為女孩愉悅的心情所染,藍得像是一塊即將融化的糖果。她那瘦削的肩膀彷彿生出了一對赤翼,有力的羽翼劃開了背脊,帶著她在天空中自由翱翔。
錄取通知書到的那一天,花醉看著母親的臉色,揣摩著她的意思做好了早飯,免得她又挑出更多的刺。開啟錄取通知書的那一瞬間,花醉像是大熱天兜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從美夢中清醒過來。她面上的血色盡褪,紙張從她顫抖的指尖悠悠飄落。
省城z大,臨床醫學專業。
她滿是驚訝地轉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後者正從容不迫地擦著嘴,橘色的蛋黃噙在她嘴邊,如同一抹刺眼的血。
在花醉心碎而震驚的目光裡,她的面上毫無慚色,反而出現了洋洋自得的笑意。那笑意在她寬厚的嘴唇上,嘲諷意味十足。那是父母對孩子的輕蔑,男性對女性的剝奪,當權者對普通人的無視,白人對有色人種自然而然的優越感,知識分子對於文盲的戲弄。
沒有理由,無從辯駁,所有人都默默遵循著這樣高低有序的秩序,生怕失去自己的位置。在心臟破碎的劇痛中,花醉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清醒‐‐那些所謂的&ldo;為你好&rdo;&ldo;愛你&rdo;&ldo;保護你&rdo;後面,究竟潛藏的是怎樣醜陋可怖的東西。
&ldo;翅膀硬了想飛了是吧?&rdo;她自在地抹著嘴,像是全然沒看見花醉傷心欲絕的眼神,眼神輕蔑,慢悠悠地說,&ldo;你就得去z大,那裡離家近啊。而且,你那報的是什麼破專業‐‐心理學,畢業之後能找到工作嗎?還是學醫踏實,當大夫多好啊,工作穩定,社會地位又高,將來方便找物件。&rdo;
&ldo;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可不能看你走上歧途啊。&rdo;末了,她加上了一句慣常使用的&ldo;金句&rdo;,彷彿就能將掠奪和壓榨這樣的醜惡事情,變得冠冕堂皇起來。
她斜睨著著花醉,以為這個孩子最多哭幾聲,抱怨幾聲,就一如既往地聽話順從了。
是了,那些好心的父母為女兒裹上腳,是為了她日後能嫁個高門大戶,衣食無憂,是為了她好;那些好心的父母將孩子送去戒網學校,是為了孩子不沉迷於虛無的遊戲,為了未來光明的前途,是為了他好;那些父母斬斷孩子的羽翼,把孩子馴養成毫無個性的標準化模具,是為了他能融入社會,是為了他好。
其實,人在極度的失望之下,是不會有什麼情緒反應的。被捆牢了電擊的小鼠,在冰桶裡扒拉了沒幾下就死去了‐‐因為它的自主神經系統早就死去了,屈從於自己不幸的命運。而那些電擊時能自由逃竄的小鼠,掙紮了足足有三小時之久,在體力耗盡之後才憤然死去。
而支撐著花醉這隻小老鼠不停掙扎的信念,那個離開這裡的執念,讀一個自己喜歡專業的願望‐‐
在這一天碎了。徹徹底底的。
有人將你視如珍寶的東西奪走,褻玩一番,再狠狠將它踩進泥裡,嘲弄著告訴你它一錢不值。
花醉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在極度的悲傷與頹然無力的憤恨之中,她的嘴角反而呈現出一絲極淡的笑意。她咬了咬自己的唇,聽見自己用麻木的口吻說著:&ldo;好的,媽。我知道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