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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大一點, 他已經能化出人形了,只是耳朵和尾巴依然無法化去,而侍女總是以一種帶著嘆息的目光看著他。他們住在城主府內最破舊的下人房內,但是那裡卻又離府外很近, 於是他時常於那個狗洞裡鑽來鑽去,偷偷跑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當然,他偶爾也會被那些神人發現,好一點,就滿臉厭惡地啐一口,差一點,就隨手掏出什麼硬物向他的頭臉砸去,絲毫不會因為他只是個孩子就對他手下留情。
那段時間,他學會了夾著尾巴,像一條狗一樣行走。
侍女看著他身上的傷,也不去阻止他,只是拿過蘸水的麻布,給他小心地擦。
「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狼,高牆怎麼能關得住你呢?」她輕聲細語,這是她對他說的為數不多的話之一,以至於他竟能十年如一日地牢牢記著,「你以後有能力了,就離開這裡吧。」
「那我會把你也帶走的。」
侍女只是搖頭,也不說話。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春熬過冬,秋蓋過夏,他的身體如雨後翠木般層層拔節,終於能收攏自己的尾巴和耳朵,也終於被城主府中的其他人發現了。
他被帶到新一任厭火國的城主面前,破舊草鞋下踩的是光潔如玉的磚石,呼吸的是帶著隱隱馨香的空氣,看見的是富麗堂皇,幾乎要晃花眼睛的裝潢擺設,他笨拙地跪在庭下,身側的神人護衛手持刀戟,目光冰冷。
男人問了他很多問題,他那時只是個懵懂天真的少年,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等到他渾渾噩噩地出了那間華麗房間,重新站在陽光下時,他卻被幾個神人強行帶走了。
他反抗,掙扎,不服輸,猙獰的異色眼瞳中帶著年輕的火氣,但他畢竟還是年少,不明白精於這方面的神人會有多少方法來折磨他,他們用侍女的命吊著他,告訴他學會多少東西之後就能回去見她一面,而他無可奈何,只能壓抑著拼命學。
他學習忍耐的限度,學習殺人的技巧,學習那些神人的武技,與他在一起上課的還有其他神人少年。平日裡,他們各自拉幫結派,但是隻要他一出現,他們立即就能將矛頭調轉向他,他們肆意嘲笑他是賤種,母親是天生的災星,他是沒用的廢物,而他是不能與他們起爭執的,因為只要他露出一個反抗的眼神,老師的教鞭馬上就要揮到他的背上,將他打得皮開肉綻。
於是他不光學會了夾著尾巴,他還學會了在任何情況下都帶著足夠溫和的笑容。
他終歸是狼的兒子,無論是技巧還是力量,他都進步得很快,當再一次艱難的考核過去,他小心翼翼地向老師提出要求,想見侍女一面。
「好啊,」他聽見老師毫不猶豫地答應他,「那你就去見吧。」
他欣喜若狂,在老師的監視下重新回到了那間他住了許多年的破舊房屋,但當他呼喊著侍女的名字,急不可待地推開房門後,他卻愣住了。
侍女孱弱的身體倒在地上,嘴唇乾裂,泛出不正常的烏青,她渾濁的雙眼半合,猶如一尾癱在岸上的白魚,空氣中亦瀰漫著一股腐臭的腥味。
她已經死了很久了,甚至沒有一個人來給她收屍。
「你要做主人手裡的一把刀,」老師冷漠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而刀是不能有任何倚仗的。」
他只是沉默,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替侍女整理好遺容,看著她的屍體被侍衛拖走。他變得寡言而決然,將滿腔狠毒壓在不動聲色的外表之下,甚至那些神人少年讓他跪在地下學狗叫,他也依言照做,只是在站起來時雲淡風輕地拍拍褲子上的塵土。他越發勤勉好學,那些以往覺得殘忍而不使用的殺人手法,他也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他不過是一個眼角眉梢還帶著幾分稚氣的青年,手上卻已經沾染了無數擦不乾淨的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