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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泥用盡全身力氣,朝天翻了個白眼,已經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他裹一身涼蓆,整個人壓在棉被下,見玉宿又轉過身,滿房間尋茶壺水杯,風捲殘雲般的胡亂翻找……忽只覺得好笑又很神奇。
——看玉宿這副樣子,是當真只會料理死人,全無照顧活人的經驗,多半也從來不曾收拾自己,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天大的奇蹟。
他這老大不小的歲數,究竟是倚仗什麼熬過來的?二十多年全憑刀口舔血……就這樣無所顧忌地過活?
直到玉宿忙一大圈,終於找到水杯過來,遞至段青泥的嘴邊,說:「……喝。」
語氣顯有幾分不耐,更多還是難形容的侷促。
說起來也是很巧,段青泥歪著腦袋,一邊小口喝杯裡的水,一邊就在納悶地想:這沒有心的木頭人,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而玉宿遞水的時候,其實也在想:這愛蹦躂的病秧子,是怎麼撐到現在的?
兩個人壓低視線,同時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片晌過後,段青泥喝完了水,朝後仰倒在床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玉宿伸出手,本想上去探他的脈搏,冷不防被一把抓住了。
「玉宿。」段青泥突然喊一聲。
但隔很久之後,他才不經意地說道:「你不是想聽故事麼?說吧,要我講哪一段。」
玉宿搖了搖頭,他對所謂的故事,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執念。
可乍聽這麼一說,便隨口問道:「……這個還用分段?」
「那是自然了。」段青泥雖清醒了不少,但方才那股酒勁還在,整個人的狀態便有一些飄飄然。他索性壯著膽子,往前握住玉宿的大手,然後沿五指關節的位置,一寸一寸往上比劃起來。
「人這一輩子,又不是白紙,不可能重複做同一件事情。」他眯著眼睛,一字字道,「每活到一個階段,想要的、渴望的東西,都不一樣。就因為有這些念想,才不會感覺沒有期盼,日子也不至於望不到頭。」
玉宿目光不動,還是陷入了沉默。
他轉過身,似乎要說些什麼,又被段青泥輕聲打斷了:「玉宿,你有過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玉宿想了想,說:「沒有。」
「那我想要的東西可太多了。」
段青泥仰起臉,望著頭頂上的天花板,很平靜地說:「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想有一塊自己的地,一個美滿的家,一段平靜安逸的生活。但……這都是我之前的念想。」
玉宿問:「現在呢?」
「現在,又多了一條。」
段青泥頓了一頓,深吸一口氣,輕飄飄地回答:「……自由地活著。」
忽只聽錚的一聲,眼前一道寒光劃過,直把段青泥震得微眯了眼。玉宿手中匕首出鞘,卻並非朝著他的方向,而是扔進床邊的水盆裡,應聲濺起一連串水花。
猩紅的鏽漬隨著漣漪層層散開。
「奢侈。」玉宿如此評價道。
他一面用水盆清洗匕首,一面用帕子將它拭得鋥亮,而後淡漠地道:「以前石無稜說過,一個人若是有了執念、成了牽絆,活著就成了世上最不容易的事。」說著看了眼段青泥,又道:「他一輩子追求不同的東西,到頭來一無所獲,死得不明不白……這就是你所謂的執念?」
段青泥道:「你還不是一樣。」
玉宿道:「我孑然一身,一無所求。」
「那你留著故人的遺物做什麼?」段青泥追著道,「又醜又破的鑰匙扣……就是那個鐵環,它不算你的執念、你的牽絆?」
玉宿冷冷道:「它不醜。」
段青泥:「……」
玉宿:「也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