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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掀開門簾,進了自己房間。他套上耳機,聽小錄音機裡放的音樂。母親的吼叫像蚊子嗡嗡直叫,像一隻最大的蒼蠅。他把音量調到最大。
那個晚上,小小頭一次夢見了父親,父親低沉的聲音似乎在說,他喜歡這長江。他坐在石頭上生豆芽時就想從這兒乘船漂流到入海處。躺在海水裡,隨波浪帶走,不回頭,隨波浪到哪兒就到哪兒。
小小醒了,認為父親的話不能當真,父親在說反話,他的聲音太高興,讓人有理由想到父親不可能饒了他和母親。小小聽見母親翻身的聲音,他閉上眼睛,如果再夢見到父親,他一定要問問。小小想有很多問題,很多。但他心裡卻變得很平靜,一會兒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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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小小走到呼龜石大街的一大坡石梯時,一連三天他都感到自己被人注視。他從那兒走下沙灘,那兒有幾株特大的苦楝子樹,夾著一棵黃桷樹。黃桷樹纏繞著彎彎曲曲的葡萄樹,葡萄樹結的果非常小,而且異常酸,小小的母親懷他時常摘葡萄吃。小小小時常到這地方用彈皮弓打苦楝子。小小不太相信自己的感覺,他回家後就沒人在乎他。所以他也不太關心周圍的人。小小沒有回頭去看,他繼續下石梯,來到停靠著兩艘拖輪一艘駁船的躉船前的沙石子混雜的江邊。
江水輕輕翻卷著波紋。水渾濁,已漲高不少。但遠處還是有人在洗衣服,石板上堆著揉成一團的床單、衣褲。小小突然發現泛黃的江水多了一個身影。大概是正午時分,或許由於太陽光造成躉船投影在江面上。總之,小小發現自己站在江水邊,自己那模糊的身影被另一個身影攪亂了,他失去了孤獨的享受。他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拉了一下。回頭看,是個三十七八歲左右的女人。
你太像你爸爸了。小小,越來越像!我聽說你回來了。這女人吐字清晰,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那門牙有點突出,嘴唇微微向上翻,因而嘴唇看起來較厚。
那女人見小小沒什麼反應,說,小小你認不出我了?我叫乃秀。
小小說,我知道你是誰。他的確認出了這女人是誰。乃秀聽小小這麼說,一絲失望擦過她的眼睛。
乃秀的說話聲像柔軟的小蟲子,爬在小小的面板上,癢癢的,他覺察到癢中還有火燒火燎的痛。
小小告訴母親,他把骨灰盒從小手提箱裡取出,走到欄杆邊,骨灰盒像長翅膀似的飛了一段,飄飄落入水中,浮了幾下,便沉下去沒影了,江面只冒了幾點氣泡。
他會喜歡那裡的。母親盯著碗裡的藥水,眉毛跳了跳,卻一口未喝。她說她是最瞭解小小父親的人。
「失火啦!失火啦!」有人在驚慌地叫。
小小跑出房間,見呼龜石下街靠近纜車橋洞那兒有火苗夾著濃煙冒。他迅速跑出家,對母親說,下街起火。他提起一桶水就往外跑。
圍觀的人比救火的人多,那間平房實際是一個自己搭的碎磚碎瓦的偏房,靠近一個院子旁邊。有人從江邊拖輪上提起兩根水龍頭,往火上澆。火越燒越旺。「沒準鬼老頭澆了汽油。」一個缺牙的老太婆,胖胖的臉,在那兒指指點點。
小小將水澆在火上。火沒有小。有經驗的人說,切斷院子與這個偏房的連線處就可斷火。跺瓦、潑水、噴滅火器、水龍頭一起撲向兩個房子連線處,狠狠搗弄一番,火源果然切斷。消防隊仍沒影蹤,幾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那間破爛的偏房燒了二十分鐘,成了一片焦土,冒著熱騰騰的煙。
燒完了,消防隊才趕來。人群閃開一條道。消防隊在灰中翻攪了一陣,從裡面抬出一具已成臘肉狀的屍體,「死得好,死得好。」鬼老頭的鄰居在罵,三三兩兩議論,說鬼老頭會使法,他不順眼,見你家來了客人,割了一斤豬肉,便讓你爐子有明火,但煮不熟飯,兩個鐘頭,米還是米,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