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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手,張嘴去咬包住醜陋手腕的繃帶,由於他力道沒控制住,不慎撕下了一塊肉。
他想說,就是因為他殘廢了,父親才去跑商。如果不是他丟了兩隻手,他的父親也不會遭此橫禍。
他瘋狂地去咬繃帶,長了新肉的坑坑窪窪的傷口便顯露了出來,他舉到洪楨眼前,那是紫紅色的,沒有血液徑流的死肉。
他痛恨自己,更痛恨自己的手,於是自殘似的去咬那醜陋的傷口,血液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洪楨連忙抱住他,禁錮住他的手腕,將整個身子都鎖在自己懷裡。
「別這樣翎翎別這樣,你這樣傷害自己,我的心也要痛死了。」
洪楨根本不明白什麼是痛,也根本沒體會過痛得要死了是什麼感受。他從未痛過,只是被針紮了一下,便以為是泰山傾軋了。其實,他根本無法跟鍾翎感同身受。
鍾翎沒有哭,他的眼淚早在之前就流幹了。他只是痛恨自己。
洪楨不斷地安慰他,但那安慰的話,卻是將鍾翎推向地獄的最後一雙手。
「我知道,他們給你判刑判重了,如果找個好些的狀師,你的罪不至於斬手。」
你的罪,不至於斬手。
鍾翎活生生僵在那裡,洪楨之所以對他好,不是信任,是施捨。
他仍然覺得,孩子是他殺的。
至此,眼中僅存的光亮終於消失了,只餘下一潭黑暗,溢滿無邊的絕望與怨恨。
當晚洪楨是抱著鍾翎睡的,他極盡溫柔地說:「翎翎,許久沒抱你了,讓我抱抱你吧。」
鍾翎沒有拒絕。
洪楨很是開心,他以為鍾翎聽了他的話,真的偃旗息鼓,不再揪著他父親的死不放了。
但次日醒來的第一眼,他發現他錯了。
因為鍾翎,不見了。
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雪,天地茫茫,慘白無色。
他坐在床上愣著,心裡如萬馬脫韁般慌亂,半晌後回神,忙帶了人出去找。最後找到時,鍾翎的屍體已經僵硬。
他跪在縣太爺府衙的正大門,身前的地上,是一個他用額頭劃出來的,血淋淋的「冤」。
小小的身子縮在那個血字前面,如螞蟻一般,就算用盡全身所有的氣力,於人來說,都是無痛之癢。
洪楨像是被刀劈了似的,一下子踉蹌跪地。
他盯著那個血淋淋的「冤」,這才恍悟了什麼,喉嚨裡卡了一根骨頭一般,許久許久,才擠出兩個字:
「斂了。」
隨從將鍾翎葬在後山,墓碑上沒有刻字,只是那處巴掌大的墓冢前,總是有一方硯臺,一支筆,彷彿在等著誰潑墨寫字,又或者等著誰啟唇耳語。
恍惚間好像聽見有人低語,細細一聽,不過一場笑話。
至此,鍾翎的故事便就結束了,白煙畫卷的最後一幕,停在墳前結了蜘蛛網的硯臺上,覆了一層又一層的灰塵,像極了鍾翎的人生。
乳白色的煙霧一點一點散去,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站著。
鍾翎的悲劇是必然的,從他愛上洪楨開始。
段無跡盯著最後一絲繾綣的煙尾巴,將注意力從沉思中抽了一點兒出來。
「鍾翎的父親,是你害的吧?」
他問孫氏。
孫氏瑟縮了一下,沒有否認。
段無跡抬起眸子,冷冷停到孫氏身上,道:「你落此下場,確實罪有應得。」
孫氏卻猛地站了起來,撲向牢門的欄杆尖叫:「我有什麼錯!」
「我不過是愛上了楨郎,想和他成親生子而已,我不過是做了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會做的事而已,我有什麼錯!」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