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疼也不吭一聲(第1/2 頁)
——刺夜涼風起,煽動滿庭芳。
正值初夏,要熱不熱之交,院裡的花兒香順著紗窗,闖進了屋子。
屋裡的倆人不僅無關風月,甚至異常沉重。
窗下的床榻上,倚著個晾著半條臂膀的男子,正被他身前的小姑姑攥著手腕、倒藥酒。
他糯白的皮肉跟腐爛了一樣,前兩日的膿瘡倒是破了,卻留下暗紅滲血、如同皸裂的痂皮。倒上藥酒一沙,都直冒泡沫和膿血。
而四侄子都可憐成這樣了,也只是緊皺眉頭,纖長濃密的鴉羽長睫微微垂著,頂多是眨兩下烏黑鋥亮的眼睛,愣是一聲沒吭,頗有關公刮骨療毒的氣魄、壯烈之感。
主要原因是生悶氣呢。
因著前兩天的不重視,他這病情並未好轉,四侄子又遮遮掩掩的,不肯讓姑姑瞧自己身上,才拖到今日險些臭了,才被小姑娘發覺。
高長恭剛才是被小姑姑摁著,褪下了半邊大袖襦的袖子,險些要給兩邊都堆到腰間了。面對如此冒犯,病重到渾身脫力的他,居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只能任她擺弄!
他臊的緊閉雙眼,但因臉上黑乎乎的痂皮,就只能瞧見胭紅如雲霞的耳根,疼感都擋不住。
想他高長恭,自十八歲發家從戎,便鮮有這種不披戰甲、不宿軍旅的閒懶時日了,而他居然用來窩在屋裡養病?
區區臥床兩日,他便痛苦不堪,每天都拿顫巍巍使不上力氣的手,抓著軍師把英雄遲暮,老驥伏櫪的志向和悲憤、都給感慨完了。
可憐他嗓音嘶啞的傾倒肺腑之言,扯的喉嚨裡血筋兒都快出來了,他家幕僚居然嫌棄他嗓音難聽、剌耳朵,還以尚書檯公務堆壘為由落荒而逃,把他全權託付給了小表姑!
即便小表姑這位女醫師多做少說,照顧得無微不至,連如廁都把溺虎給他端到床邊,就差把著他上了;部將弟兄又都聚攏成一圈,生怕他感到孤單,但他還是享受不了這種清閒日子。
尤其是自己形容枯槁,醜的離奇,而圍著他忙前忙後的小表姑…卻越發面容嬌豔。高長恭心裡本就難受,而她面對自己的疏遠冷落,居然一如既往的關心備至,甚至有失分寸。
彼時,小表姑剛給他塗完胳膊,終於放過了因病而不能自理、渾身無力的領軍大將軍。
高長恭心裡正鬱悶呢,想他百戰不敗馳騁疆場十幾載,大丈夫本應威武不屈,他到底是犯了什麼天條,被罰到這張床上任人宰割?
身前這人簡直是女人堆裡的奇葩,又有力氣又不懂事,尤其此時來往他臉上敷藥時,她那溫熱的呼吸就打在他的臉上,臊的高長恭莫名的臉頰滾燙,剛才還憤慨的心突然就有些軟了。
“真憨啊…”小姑姑清澈的嗓音,刻意放的柔緩了,聽得四侄子紅紅的耳尖不自覺一抖,心道憨什麼憨!你全家都憨!這形容詞好聽嗎?
小姑姑接下來就是:“你鬍子長得真快,都扎你膿包裡了。我要不拿刀幫你剃剃?”
高長恭:“……”怎麼臉上突然一涼?
有東西在他下巴上抹過,他怕她真提刀削自己的臉,登時睜大了鳳眼,去瞧眼前的姑姑,卻只投進了、她滿含戲謔的褐色眸光裡。
而她手裡只是抹藥膏的木勺。
“你剛才跟幕僚嘮嗑時,那話跟從土箱子裡往出倒似的的,怎麼到姑姑這裡就一聲不吭,疼也不吱一聲?姑姑就長得那麼不堪入目?”
高長恭聽了這話,心底暗自掠過一絲諷刺,不由得抬起眼打量她。
小表姑二九的年紀,正是黃花盛放之時,雖有過憂歲城屍山血海初相見的一面吧,但眼下這姑娘馬尾高束,身穿的烏衣大袖襦,勒出一杆窄腰,烏黑的青絲勒出白淨的臉龐,只散落了幾縷碎髮、託著一張嬌豔欲滴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