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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捷應道:「好。」

但他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向杜譽伸出了手。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見對方完全沒有回應他的意思,他在即將觸碰到杜譽的胳膊時把手抽離,自顧自地說:「如果你需要人,我一直在外面。」

九十年代在病房裡,杜譽對他講,那天下午自己滿腦子都是1972年秋冬時節的清晨。

在平原街的老屋,周榮璋如往常一般慢條斯理地吃完了茶葉蛋和白菜包子,還喝了一碗溫熱的小米粥,而後突然轉頭問他:「我死之後,誰是披麻戴孝的人?」

這是摺子戲裡常出現的詞句,杜譽默默聽著,脊背一陣陣發涼。

周榮璋洗乾淨手和嘴角,難得地穿上中山裝款式的正式外套,說要去劇團裡看一眼。

這是他人生最後幾年裡最體面的一次。

杜譽知道,是陳合英又來逼他了。他也知道,周榮璋曾多次對陳合英說:「無論你我如何,只要我還活著,你休想傷這孩子分毫。」

青年把人送到門口,突然想起,傳說中叱詫風雲意氣風發的周老闆,當初而立之年在上海灘挑班、每每演出必定座無虛席的周老闆,如今已經行至遲暮,年近古稀。

他望著老人步履蹣跚的背影,悄聲說:「你死之後,兒就是披麻戴孝的人。」

作為在當時的情況下並不光明正大的私生子,這是他第一次對周榮璋自稱「兒」,聲音低到只有他一人能聽見。

老人拄著柺杖,一步一步乾淨體面地走出去,再回來的時候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從屋門口直直倒向屋子裡,摔了滿頭滿臉的血卻渾然不覺。

彼時周榮璋六十七歲,杜譽還不到十九。

幾年後,周榮璋的骨灰被他名正言順的兒女們接去了上海。他們感念於杜譽在老爺子暮年歲月裡無微不至的陪伴與照料,按照周老爺子的遺囑,把他生前身邊的所有遺物都留給了杜譽。

當然,那些東西以京劇行頭為主,外加平原街的老屋。雖然已經價值不菲,但在早就被他們分家時便已索要乾淨的錢財面前,實在是不值一提。

感情與功利的算計,該如何明瞭?

趙捷走的時候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看到坐在桌前的杜譽緊緊攥著杜心苓的書信,神情恍惚,地上滿是零落的信封。

在這一瞬間,趙捷幾乎可以確定,這個人什麼都清楚。

獨自坐在沙發上仔細琢磨了一會兒,趙捷覺得,或許老齊對這一切也瞭如指掌。

很多年後杜譽說,那天下午望著趙捷向他伸出的手,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自己的愛人好似穿過了幾代人之間理不清的愛恨與世間蠅營狗苟的魑魅魍魎,試圖拉住他不斷向下沉淪的靈魂和身軀。

可對方明明只是一個什麼都沒經歷過的年輕人而已。

杜譽自嘲地想:難道我一把歲數,也著了所謂愛情的魔怔?

不過在1987年的中秋下午,兩人什麼都沒說。杜譽有滿心的話,但他說不出口,只得獨自默默收整東西。而趙捷則是因為不敢。

不敢打擾,亦不敢窺探。

杜譽一直不知道的是,那天趙捷一個人待在客廳數小時,其實一直淚流滿面。

他不敢讓杜譽聽到他在哭,一直在竭力忍著哭聲。當時他尚不能明白自己的心緒,直到多年後他陪杜譽去醫院,眼見對方身體痛苦不已,他也難忍泣不成聲。

「你哭什麼?受罪的又不是你。」杜譽剛從一陣噁心嘔吐中緩過勁兒來,虛弱地問。

「你在受苦,我卻幫不上忙。」趙捷抹了一把眼淚:「我覺得對不住你,我無能。」

「連醫生都治不好這種病。天地不仁,和你有什麼關係?」杜譽笑了,苦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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