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故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第1/2 頁)
他曾經堂堂窯冶司都管,府邸竟然一套像樣的茶具碗筷都拿不出來,這像話麼?
這麼大的城,路上半個活人也沒有,就算遭了災,現下也算是過了好些日子了,還冷清成這樣,這像話麼?
州牧官同城主,拿的是朝廷俸祿,吃的是百姓供奉,灑掃的人也看不見,這又像話麼?
三萬兩雪花銀送來這裡,結果賬本上半個字都沒有記,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私吞,還能是什麼?
原來這位姜州牧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私吞銀兩,看到我來追銀子,於是知道事情敗露準備潛逃,還撒謊說銀子被許州刺史帶走,意在讓我前去許州探訪,自己金蟬脫殼。
這兩日我按兵不動,姜州牧見事情不成,我似乎也沒有要輕易離開這裡的意思,因此選擇了半夜出逃。
如若不是那個賬本,如若不是出自前窯冶司都管府裡的破爛下等茶碗瓷具,我還當真無法揭開這個偽君子的真面目。
一切都能串起來了,一切都能說通了。
我舉著劍的手,忽然重若千金,不斷向前渴望鮮血的鋒刃悄無聲息地僵直著,沉默著,看著對面州牧緩緩癱坐在了地上。
劍低下了頭,慢吞吞調轉了方向,重新爬回到腰間的鞘裡。
“將這罪人捆了。”我吩咐道,看著姜州牧埋在漆黑裡的臉。天邊又是一道響雷,光劈開了他的頭髮,劈開了他的眼睛,劈開了他蠕動的唇。
後面那些我先前安排好的隨從侍衛拿著火把聚攏來,開始收拾殘局。
“罪臣姜氏。”我看著後面人拿來腕口粗的麻繩,示意他們等一等,隨後蹲下身子。
他被後面左右兩個侍從押著,手被反扣,無從躲避。
火光雷光讓他的輪廓閃爍不定,依稀還能看見他的臉,卻是找不到先前還從容鎮定的面色了。
“你在發抖啊。”我左手搭在劍柄上,湊過去,盯著他眼睛裡被點燃的烽火以及排山倒海的恐懼。
他張張嘴,終究沒有吐出來半個字。
“銀兩在哪裡?”我抓緊了腰間的劍。
他又張張嘴,眼睛裡似乎映出別人的影子,可是還未等我看清,就又被眼皮擋住了。
我回過頭去,周黃二位大人和柏永曦都站在我的身後。
火光燒得三個人的臉都好像被糊開了,目光和神情都變了形狀。
姜州牧不打算說。
他事到如今也不想說。
我感覺火在我的臉頰兩側焚燒著木頭,跳躥著幾乎要吃掉我的頭髮,而面前這個人,卻還是雙唇緊閉,雙目緊鎖。
那剎那,我的眼睛透過了他,透過了他的臉,他的頭,穿過了他每一根頭髮,然後看見後面老僕臉上的皺紋,他跪下就再也站不起來,又看見孩子手上的紅稜瘡疤,他弱幼到骨瘦如柴,本應在後院玩鬧,最後定格在跌落塵埃中不知死活的金玉杯。
金玉杯上被汙泥掩蓋的是它的罪,隱沒在濁水當中是他的謊。
遊走在無數眉眼當中的視線,終於和劍鋒一樣連成一線,穿過肅穆的黃土,回到了面前的那一雙。
姜州牧的那雙,被眼皮遮蓋住的眼睛。
我伸出手。
那是什麼樣的觸感?
我感覺食指碰到了個圓圓的球,拇指碰到了細密扎人的刺,冰涼的指尖碰到的皮是溫熱的,毛骨悚然。
我強行分開了姜州牧的眼睛,掰開了他的眼皮,讓那層似乎並不能遮蓋住任何罪行,只能矇蔽自己的眼皮,被死死地按在了眼眶上。
皮在抖,眼珠在顫,他的眼白緩緩被紅色侵蝕。
一絲一絲的紅色,就像天邊一絲一絲的霹靂,一個鋪展在黑色,一個纏綿在白色,界限分明,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