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日燈》(第1/1 頁)
護士站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顧昭握著病危通知書站在走廊盡頭,玻璃倒影裡映著icu閃爍的紅燈。他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蘇蘅也是這樣站在醫院的走廊,攥著他被雪水浸透的校服袖口,指尖比輸液管還涼。
1998年的初雪下得鋪天蓋地,少年揹著高燒昏迷的顧昭跋涉三公里。急救室門前,蘇蘅抖著嘴唇對醫生說:"他怕黑,能不能別關燈?"護士不耐煩地掀開隔簾,他看見氧氣面罩下顧昭蒼白的臉,像朵被揉碎的玉蘭花。
閣樓漏雨的夜晚,蘇蘅總在窗臺放盞煤油燈。顧昭蜷縮在黴味刺鼻的薄被裡,聽他哼唱走調的《夜鶯》——那是顧昭被債主打斷三根肋骨後,蘇蘅在二手市場用婚戒換的唱片。
"等攢夠手術費,我帶你去看真正的夜鶯。"蘇蘅把最後一個肉包塞進顧昭嘴裡,自己嚼著發硬的饅頭。月光淌過他脖頸的淤青,那是前天替顧昭擋酒瓶留下的。
顧昭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那天,暴雨沖垮了老城區。他舉著蘇蘅最珍視的翡翠鎮紙衝進icu,碎玉在掌心割出血痕。醫生說昏迷前蘇蘅一直在寫東西,可搶救室只有半張被血浸透的信紙:
"阿昭,我偷看了病歷。肝癌晚期治療費要三十萬,剛好是翡翠的價錢"最後一行字被血跡暈開,像朵凋零的石榴花。
太平間的白熾燈依然亮著,顧昭抱著骨灰盒蜷縮在當年那張長椅。護士說植物人最後會有聽覺,他反反覆覆哼著變調的《夜鶯》,直到聲帶滲出血絲。
窗外又下雪了,像極了蘇蘅揹他去醫院那天的鵝毛大雪。顧昭忽然笑起來,把碎玉一片片嵌進腕間。恍惚間有人替他擦掉眼淚,指尖帶著熟悉的消毒水味。
番外·夜鶯標本
蘇蘅嚥氣前最後清醒的三分鐘,顧昭正蹲在後巷喂流浪貓。那隻三花貓的右眼渾濁發灰,讓他想起蘇蘅化療後逐漸失明的左眼。
當初為湊齊住院費,顧昭在殯儀館值夜班,凌晨三點用福爾馬林浸泡標本。有天接錯訂單,他將夜鶯標本錯放進蘇蘅的藥盒裡。浸在防腐劑中的鳥兒展開冰涼的翅膀,彷彿隨時要刺破墨綠色的液體。
主治醫師辦公室的水銀鏡裂了道細縫,正巧割開蘇蘅的倒影。顧昭盯著那張被裂縫分割的臉,想起蘇蘅十八歲時在裁縫店當學徒的模樣。
那年冬天他們共用一面巴掌大的鏡子刮鬍子,鏡面永遠蒙著熱水汽。某次照x光發現肋骨舊傷,蘇蘅撫著ct片上交錯的陰影輕笑:"這些裂紋,倒像我們那面破鏡子。"
太平間停電那晚,顧昭在蘇蘅枕下發現個硬皮本。最新那頁寫著:"今天阿昭的眼睛又紅了,可能是太平間的消毒水太嗆。其實我早把翡翠換了三十萬存進他賬戶,密碼是我們初遇那天的日期——1998年大雪。"
最末一頁夾著枯萎的玉蘭花瓣,背面是蘇蘅七年前的字跡:"等春天來了,要給阿昭栽棵玉蘭樹。"月色滲過停屍櫃的縫隙,顧昭突然想起,七年前的今夜,蘇蘅就是跪在這片水泥地上,替他擋下追債人的鐵棍。
顧昭終是沒有取出那三十萬。他在教會醫院當護工的第一個深秋,把翡翠碎片鑲成戒指戴在無名指。某天推著輪椅經過標本室,看見玻璃罐裡新到的夜鶯——翅膀姿態與當年錯放藥盒的那隻一模一樣。
撕碎的存款單在火盆裡蜷成灰蝶時,顧昭突然笑出聲。原來蘇蘅早就把自己製成永不腐敗的標本,定格在他最疼痛的青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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