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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刀不語,隔了片刻說道:『你猜到就算啦。我不會怕他的。』夫人道:『大哥,你千萬別為了我,為了孩子擔心。你心裡一怕,就打他不過了。』胡一刀嘆了口長氣,道:『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來天不怕地不怕,今晚抱著孩子,見到金面佛進來,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眼角向孩子一晃,我就全身出了一陣冷汗。妹子,你說得不錯,我就是怕金面佛。』夫人道:『你不是自己怕他,是怕他害我,怕他害咱們孩子。』胡一刀道:『聽說金面佛行俠仗義,江湖上都叫他苗大俠,總不會害女人孩子吧?』他說這幾句話時聲音更加發顫,顯是心裡半分兒也拿不準。我聽了這幾句話,忽然可憐他起來,心想:『這人臉上一副兇相,原來心裡卻害怕得緊。』
「只聽夫人輕聲道:『大哥,你抱了孩子,回家去吧。等我養好身子,到關外尋你。』胡一刀道:『唉,那怎麼成?要死,咱倆也死在一塊。』夫人嘆道:『早知如此,當年我不阻你南來跟金面佛挑戰倒好。那時你心無牽掛,準能勝他。』胡一刀笑道:『今日相逢,也未必就敗在他手裡。他那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黃包袱,只怕得換換主兒。』他雖帶笑而說,但聲音微微發顫,即使隔了一道板壁,仍聽得出來。
「夫人忽道:『大哥,你答允我一件事。』胡一刀道:『什麼?』夫人道:『咱們把一切跟金面佛明說了,瞧他怎麼說。他號稱大俠,難道不講道理?』
「胡一刀道:『我在外面一邊喝酒,一邊心中琢磨,十幾條可行的路子都細細想過了。你剛生下孩子,怎能出外?我自己去,一說就僵。倘若有個人能使,你的主意倒也行得。』夫人想了一會,道:『那個醫生倒挺能幹的,口齒伶俐,不如煩他一行。』胡一刀道:『此人貪財,未必可靠。』嘿嘿,這胡一刀倒是老子的知己。夫人道:『咱們重重酬謝他就是。』哈哈,老和尚年輕之時,確是好酒貪財,說出來也不怕各位笑話,我一聽『重重酬謝』四字,早就打定了主意:『就是水裡火裡,也要為他走一遭。』
「他們夫妻倆低聲商量了幾句,胡一刀就出來叫我進房,說道:『明日一早,有人送信來。相煩你跟隨他前去,送我的回信給金面佛苗大俠,就是剛才來喝酒的那位黃臉大爺。』我想此事何難,當下滿口答應。
「次日大清早,果然一個漢子騎馬送了一封信來給胡一刀。我聽胡一刀給他夫人念信,原來是苗大俠約他比武,要他自擇日子地方。胡一刀寫了一封回信交給我。我向客店掌櫃借了匹馬,跟了那漢子前去。向南走了三十多里,那漢子領我進了一座大屋。苗大俠、範幫主、田相公都在裡面,此外還有四五十人,男的女的、和尚道士都有。
「田相公看了那信,說道:『不必另約日子了,我們明天準到。』我道:『相公還有什麼吩咐?』田相公道:『你去跟胡一刀說,叫他先買定三口棺材,兩口大的,一口小的,免得大爺們到頭來破費。』我回到客店,把這幾句話對胡一刀夫婦說了,心想他們必定破口大罵,哪知他們只對望了一眼,一言不發。兩個人輪流抱著孩子,只管親他疼他,好似自知死期已近,多抱一刻也是好的。
「這一晚我盡做噩夢,一會兒夢見胡一刀將苗大俠殺了,一會兒夢見苗大俠將胡一刀殺了,一會兒又夢見這兩人把我殺了。睡到半夜,忽然給幾下怪聲吵醒,一聽原來是隔壁房裡胡一刀在哭泣。
「我好生奇怪;心想:『瞧他也是個響噹噹的漢子,大丈夫死就死了,事到臨頭,還哭些什麼?怎地如此膿包?』卻聽他嗚咽著道:『孩子,你生下三天,便成了沒爹沒孃的孤兒,將來有誰疼你?你餓了冷了,誰來管你?你受人欺侮,誰來幫你?』
「起初我還罵他膿包,聽到後來,卻不禁心裡酸了,暗想:這麼兇惡粗豪的一條猛漢子,對小孩兒竟如此愛憐。他哭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