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九死一生萬骨枯(7)(第1/2 頁)
如果說從前的餮山是冰冷的,那現在的餮山就是火熱的。
那火熱的岩漿不斷從地底噴湧出來,咆哮著吞沒了高塔,淹沒了那白玉般的山頂,落到那陰崖邊的棧道上。
今日這棧道上並沒有人,秋冬是荒月族最安靜的日子,不用擔水養花,不用終日勞作。可今晚對他們來說卻不平靜。他們中一些人有幸被選中去參加大公子的婚禮,煙花、美酒,還有那些熱鬧和溫暖,這些浮世繁華是他們難以再想象的,也只能偶爾從新來的族人那裡聽說,或是從長輩那裡代代相傳而來。夜晚本來是勞作的時間,但今日壺心夫人卻規定誰也不能出去。於是那一雙雙眼睛,趴在石縫中向外觀望,只想看一眼外面的喧鬧。
朱楓卻是個膽大的,他坐在洞口那棵松樹上,月光將他孤獨的影子拉得很長。這棵松樹最近葉子也在變黃,他知道那不是季節變換。松柏常青,雖說他沒讀過多少書,這些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薛瑛有關?
朱楓端著那破碗,裡面是渾濁發黃的水。他知道這樣想是沒有道理的,小瑛和這樹能有什麼關係?不過,這裡不比在京城,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他不知道薛瑛被帶到哪裡去了,依他以往的經驗,恐怕此時她已經變成一縷幽幽魂魄,恐怕他們此生再不能相見了吧。
不過,他相信,若然真的有那麼一絲魂魄,她也會繞上這陰崖來看他一眼的。她雖然年紀小,也不愛說話,但是他知道,她什麼都懂。
就連那萍水相逢的氓山虞先生,她都能生出感情來,何況是自己這個,父親。
父親?
朱楓自嘲的笑了笑,世上有哪個父親會像他這樣窩囊?世上有哪個父親會像他這樣,在女兒生死未卜之時卻依然無動於衷?他是給了她一個名字,卻沒有真正給她一個家,也沒能成為她堅實的依靠。
他想起自己最後一次和薛瑛分別的時候。
她對著自己笑了笑,那笑裡有她一向的質樸和純真,也有不屬於她的年紀的瞭然和認命。她沒等著那些人來找她,自己在外間等待著那些人,並且有意無意的暗示想早點離開這裡。當時的他還有一絲絲失落,但是馬上就想起了藏在裡間的虞槿。
她在保護他。
她是這樣重情重義的孩子,如果能順利長大成人,會給這世上增添多少美好的可能?
朱楓喝的是水,此刻卻意外地有些醉了,回憶像是最濃烈的酒,讓他不肯輕易清醒。天上似乎在落雨,這雨還是熱的,落到了他的碗中,冒著煙變成了漆黑的一團。
他瞬間清醒,那不是雨!
抬頭一看,順著那崖壁,有一些紅色的“水”流下來。但那分明又不是水,還冒著煙。那雨越來越大,順著那崖壁頗有奔湧之勢,小松樹上落了不少,瞬間將那葉子燙成了黑色,呈燒糊的狀態。
他這才發現不對勁,懸崖壁上也趴著好幾個人,似乎也覺察到了不對,從洞中出來觀望。忽然,崖上不斷傳出來慘叫,上面開始有人往下墜落,順著那岩漿往下流。朱楓大驚,他對這一帶頗為熟悉,仰頭看看,岩漿僅從一方往下流。他順著沒有岩漿的那面往上爬,這才發現那些人並不是出來觀望,而是從那洞中逃出來的!
朱楓逆著人流,走進了一個山洞,這才發現從洞裡通向山頂的光暈原來真的是中空的,岩漿從那裡往下灌,許多人來不及逃走,就這樣被埋在岩漿中。或許前一秒還有人趴在石縫上感嘆這“煙花”的燦爛,而後一秒那些“煙花”竟成了亡命之花。
朱楓看著外面,不斷有人從崖壁落下去,棧道上的人也未能倖免,山上不斷湧下的岩漿將他們連人帶路都衝了下去。當此時,朱楓只道吾命休矣——這山裡山外都是滾燙的岩漿,看來自己是逃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