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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著他的頭頂,那裡長出了很長一截的黑髮,他沒去剪頭髮,更沒去染。他知道我在看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是不是該去染了?」
吃飯的時候他在選染膏,他絲毫不珍惜自己的勞動成果,泡麵煮熟放回原本的杯子裡澆蟹粉,就被他牛嚼牡丹地吃成一碗真正的開杯樂。一件事結束了,他迫不及待地要把下一件事接續上。
他選染膏選了很久,從餐桌前選到沙發上。焦糖色,栗子色,亞麻色,但在頭上都是看起來差不多的棕色,也說不清哪個更好。他問我要不要乾脆染黑,畢竟很多年都沒試過黑頭髮,返璞歸真一下。
這是我們第二天中午起來後的事,我故意睡得更久,醒著的時間越長我就會覺得越壓抑。之前我稍微睡久一點他就會叫我,讓我別睡了起來玩,大好時光怎麼能浪費在睡覺上。現在我可以在床上躺得更久,我把頭蒙在被子裡努力去聽外面的聲音,聽到他在洗杯子,坐在客廳裡翻書,耳機拿起來又放下,站起身來開啟電視,很匆忙地把聲音調小。
我懷疑他也不太希望我起床,就像我已經逐漸感到我們睡前那段時間是我最放鬆的時間一樣。一天結束,新的一天還沒有開始,他不再試圖和我交談,我也終於可以不用再假裝我懵懂無知,他很可能也有類似的感受。
但我又不能賴在床上太久,我講過他纖細的神經經不起一點的刺激,我躺著不動也不碰手機的話,他會擔心是不是我的身體出問題,要一個人提心弔膽很久才敢過來,假裝愉快又不耐煩地叫我起床。
這一天我仍舊是假裝被他叫醒,他兩隻手拉著我的胳膊,把我從被子裡拉出來。我裝作睡不醒的樣子把頭搭在他的肩上,讓他抱著我去洗漱。房子的空間不大,我的腿一路搖晃著磕到櫃子和椅子,留下幾塊很小的淤青。到洗手間他把我放下來,我靠在洗衣機上看他幫我擠牙膏,接好水放到我嘴邊。我終於肯睜開眼睛看他,我想問他,我們要在這裡住到什麼時候?
第77章 一個沒有在該死的時候去死的偶然
我應該問出來,如果我能夠發出聲音的話,我一定已經問了出來。那我們這種日復一日的,從逐漸增長的空虛和恐慌中製造快樂的日子也會提前結束,只是中間一定要夾雜著一些殘忍的慘狀,我想到這些又很害怕。
我猜他被我望出一種緊張,他馬上放下水杯和牙刷,很快地說你趕緊刷牙洗臉,我去買三明治,就在小區對面。我站在窗前刷牙,看到他停在樓下的木椅旁邊在抽菸,抽滿三支才像終於下定決心一樣走出小區。我滿嘴的牙膏泡泡沒吐掉,在想他才二十四歲,他就好像已經在萎縮變小,要變成一張被揉皺掉的紙一樣的東西。
但他在進門的時候身上的疲憊又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外面下了一點雨,雨味和他身上的煙味混合在一起,變成一種很陌生的味道。他把三明治一個個放在餐桌上,用歡快的語調給我逐個介紹,這個紅色包裝的是火腿蛋加奇亞籽,藍色包裝的是辣味奶油蝦,這個綠色的你猜是什麼?它可不是牛油果,也不是芥末,哦可能裡面稍微放了一點點的芥末醬……它竟然是西蘭花土豆沙拉。
——我們這樣到底要持續多久?
他必然聽不到我的問話,因為他不想聽到。我的失聲簡直像是為了他量身打造,讓他在想忽略問題的時候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忽略。他過來親我,我把牙膏味分給他。「快來吃。」他說,「現在還溫著。」
西蘭花被切得很碎,混合進土豆沙拉里之後,不怎麼能吃得出來原本的味道。反而是洋蔥和醋加了太多,連土豆本身都快變成了洋蔥的陪襯,包裝袋上寫著使用卡路里減半的美乃滋,他也看到了,拿起來:「土豆沙拉的核心不就是致死量的美乃滋,你把美乃滋減了半還吃什麼……不過現在都在說吃多了油會得高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