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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淺川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被這孩子行的大禮足夠他折幾年壽了。
但他沒有去扶方士諾,反而疑惑地問:「何出此言?」
方士諾道:「師兄若真的懷疑我,大可叫人直接來我的房間搜查證據,這樣遮遮掩掩帶我來問話,一邊要顧全我的面子,一邊還想了解我的想法,這樣不正是因為信任士諾嗎?」
他的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感激,看得心裡打著小九九的陸淺川一陣羞赧,何況自己的心事被他說中了七七八八,更是覺得老臉有點抹不開,忙強撐著一副無情無欲的冰山臉,冷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有些猜測,還犯不著大動干戈。」
方士諾順從地點頭,一副「大師兄說得都對」的模樣。
陸淺川反倒有點心堵,有種還不如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的挫敗感。
方士諾一本正經地道:「士諾以自己的金丹作保,絕對沒有再參與師父的各種計劃,若有虛言……」
他毒誓還沒發完,陸淺川便打斷道:「停,足夠了。」
無名在暗地裡翻了個白眼:「你見過哪個審訊官只憑人家一面之詞就相信了的?傻嗎?」
陸淺川當然知道沒有人會因為嫌疑人的一句保證就打消對他的懷疑,也知道自己這樣豈止是傻,簡直是蠢到家了。
但他莫名地想相信方士諾。
不知是因為單純的惻隱之心還是因為兩人身上有些微妙的共鳴,陸淺川對方士諾和對其他師弟都有些不一樣。
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中學時走投無路、啃著饅頭流著眼淚在教室裡刷題的自己。
那時他想:「沒關係,都會過去的,都會變好的。」
直到他考上了全國頂尖的中文系,站在一群天之驕子中回憶過去時,才知道慶幸:幸虧那時堅持了下來。
他也希望方士諾能堅持下來。
不是被師父一句話牽著鼻子走,也不是一直唯唯諾諾地跟在別人身後當影子,方士諾理應擁有屬於自己的、輝煌的人生。
他按住方士諾的肩,嚴肅冰冷的面容顯得愈發認真:「士諾,你是你,你還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方士諾愣愣地看著他,他都已經做好了被大師兄斥責的準備,沒想到等了半天等來的是這句話。
不過是一句沒頭沒腦又有點矯情的話,方士諾卻在陸淺川的話音落下後聽到了自己心中有什麼陡然碎裂的清脆聲響。
或許是他偽裝多日的輕鬆面具。
師父的事成了宗門上下諱莫如深的話題,宗主沒有繼續追查他們這幾個弟子,也沒有任何要懲罰的意思,幾位長輩彷彿約好了一般,將過去的事翻了個篇,對他們一如往日的和煦。
可方士諾還是怕。
他怕被宗門的師兄弟嫌棄,也怕楚然會為他擔心,午夜夢回時更是會夢到對他笑得溫和的師父,不管他做得多差,師父永遠都會說:「士諾,繼續,沒事的。」
他把所有的傷心和焦慮都裝在小瓶子裡,埋在心底,期望誰都不要發現它。
因為陸淺川的一句話,小瓶子碎了,滔天的悲傷包裹了他小小的身子,眼中的淚水就快溢位眼眶。
他睜大眼睛,努力讓那些液體倒流回去,對陸淺川保證道:「我會的。」
頓了一頓,他的聲音又低下去,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喃喃地重複道:「我會的。」
陸淺川不聲不響地看著他。
眼前顫抖的身體似乎與初三那年,在寢室裡接到小姑的電話的自己漸漸重合。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揉了下方士諾的發頂,低聲道:「這裡無人,你隨意吧,我先走了。」
他大步向前走遠,生怕自己慢了一拍就會聽到身後傳來的悲痛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