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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皇子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帝王拉著他,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一步一步往宏元宮走。
太醫們跪了一地,整個宮殿死一般的沉寂。
素白的紗帳在狂風中飄蕩。
玄凌耀邁入寢殿中,只覺得周身冷得牙關打顫。
殿門關上了,寢宮之中僅剩下祖孫三人。
床榻上,那個素衣老人身體漸漸冰冷,玄凌耀死死握住他乾癟的手,好像想要死死抓住那已經逝去、乾涸的生命。
他覺得自己抓著一團風,一團隨時就散了,眨眼就不再存在的風。
深沉穩重的帝王此刻幾乎渾身都在發抖,他緊緊握著那隻冰冷得沒有體溫的手,不肯鬆開。
&ldo;父皇……兒子帶著安兒來看您了……&rdo;
&ldo;您有孫子了……&rdo;
&ldo;父皇,您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rdo;
&ldo;好不好……&rdo;
帝王的嗓音低沉嘶啞,每個音節都像是喑啞的斷弦,顫抖著,甚至帶了哭腔。
每個音節都像是寒冷的冰錐,一點點血淋漓地扎進他心裡。
這位主宰了東西三十餘年的老人,這位歷朝歷代都極難得的仁君,這位時常優柔寡斷,時常懦弱迂腐,時常揣著明白裝糊塗,時常狠不下心,絕不了情的君主、丈夫、父親,就這麼在天策元年的深冬裡去世了。
這位尊貴的老人,晚年喪妻喪子,甚至至死,也沒有來得及看到嫡親的孫子,哪怕一眼。
安兒靜靜地呆在一旁,望著這個剛剛成為自己父親的高大英俊的男人,沉默地跪在床前,頭低低埋在床上老人的胸膛上,原本挺拔的背影略微佝僂,在素縞飄蕩的宮殿中,顯得極為蕭索。
這無邊無際的絕望哀傷,讓幼小的他忽然覺得一陣惶恐,一陣悲悽。
帝王的肩膀開始細微的震動,直至最後,已是劇烈的起伏‐‐沙啞的悲鳴聲越來越響,幾乎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他是堅強隱忍的二皇子,他是東玄宏才大略的君主,他穩重深沉、驕傲執拗到骨子裡,他並不脆弱,甚至要比這世上大多數男人都要強大且狠厲。
然而這個男人,他在哭。
伏在父親乾瘦蒼老的身軀上,像個驚慌失措的孩子那樣,嘶聲痛哭。
不是眼眶濕潤,也不是輕輕流淚,而是俯首慟哭,那是悲哀到極處的摧心斷腸,宛如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支撐的擎天柱驀然倒塌崩潰。
二十多年來,自從母妃慘死之後,他再也沒有想如今這般痛哭過,哭得如此徹底,如此哀傷,如此嘶聲力竭。
二十多年來,他的肩頭上所背負的重擔、責任、委屈彷徨、失落迷茫、愛恨情仇,盡在這一聲聲悲鳴之中毫無保留的宣洩。
宮外狂風暴雪,肆虐滄桑。
那道高高的宮牆,紅漆的大門,將裡外隔絕。
屋子裡失去了父親,屋子外頭,失去了愛人。
這年的冬天分外寒冷,這場冷漠的大雪帶走了他的蕭初樓,他的父親,輕飄飄的雪花瞬間彷彿壓垮了整個世界,風雨都泣不成聲。
從宏元宮出來的時候,玄凌耀已然變回那個睿智沉著的耀帝陛下。小皇子也已經先叫人接走了。
他背光立在雄偉的宮殿門口,長明燈將他修長的身影投在幽深無際的長廊上,拉下巨大的剪影。
耀帝陛下沒有說話,沒有嘆氣,他只是默默望了一會兒身旁風雪飄搖的大殿,黑眸中是千帆過盡後的沉寂。
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