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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相期無負平生（下）左宗棠論奪情

鹹豐七年二月四日，曾國藩父曾麟書卒。十一日，訃至江西瑞州湘軍大營。十六日，曾國藩上報憂摺 ，請假守制。旋即不待批准，於二十一日離營回湘。清制：官員父（母）喪，則應離職回籍，居喪三年（丁憂二十七個月後除服）。督、撫、司、道等重要官員，或者軍務在身官員，如欽命不準離職居喪而令在職守制，則稱為奪情。曾國藩時為兵部右侍郎銜，且督辦軍務，依例不得擅自回藉奔喪，而應請示朝旨再行定奪。他竟置江西軍務而不顧，不待准假，遽行回鄉；其原因乃如本書《每聞春風之怒號》一篇所述：曾國藩以客軍寄食江西

，與地方官齟齬，又得不到朝廷的諒解和支援，軍事、餉事俱無起色，遂藉口守制，不待命而行。然則，曾國藩此次奔喪是一種任性、衝動、不負責任的負氣之舉。左宗棠聞知此事，寫了一封措詞嚴厲的信，對他這種&ldo;逃兵&rdo;行為進行譴責：

&ldo;《綱目》一書，於奪情題後一事，總以其人所處之時地為斷，所以重綱常、維名教而警偷薄之俗也。至&l;金革之事無避&r;一語，經義直捷了當，更無可疑；誠以兵禮、喪禮同一凶事，並無所謂希榮忘哀之念；而干戈之際，事機急迫，有萬不能無變者。順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則世俗所謂&l;奪情&r;者，乃聖賢所謂&l;遵禮&r;，又何擬議之有？&rdo;

《綱目》，即朱熹《資治通鑑綱目》，是吾國&ldo;正名學&rdo;的集大成著作 。其論&ldo;奪情&rdo;要&ldo;以其人所處之時地為斷&rdo;，則根源於《禮記》：&ldo;金革之事無闢（通避）也&rdo; 一語；這句話怎麼解釋呢？唐人孔穎達《禮記正義》曰：

&ldo;此一經，是權禮也。若值國家有事，孝子不得遵恆禮，故從權事&rdo;；

&ldo;經&rdo;，是原則；父母喪，居喪三年，就是原則。但是，&ldo;若值國家有事，孝子不得遵恆禮&rdo;，公事和私禮發生衝突，怎麼辦呢？原則是死的，人是活的，這裡就要引進一個&ldo;權&rdo;的概念。&ldo;權&rdo;者，&ldo;反於經，然後有善者也&rdo; ；原來，在非常時期，&ldo;反於經&rdo;而&ldo;從權&rdo;，乃能&ldo;有善&rdo;。故國家有&ldo;金革之事&rdo;（即戰事）的時候，涉身軍務的&ldo;孝子&rdo;（兼忠臣）就毋庸遵守居喪三年的&ldo;恆禮&rdo;，而應遵循堅守崗位、繼續戰鬥的&ldo;權禮&rdo;。故左宗棠說：&ldo;世俗所謂&l;奪情&r;者，乃聖賢所謂&l;遵禮&r;&rdo;；他根據&ldo;經義&rdo;立論，預先杜絕了曾國藩恤於人言（即&ldo;擬議&rdo;）的藉口。

前此，曾國藩歸藉之時，已經知會在湘籌餉的左宗棠，說明此次回鄉的三個理由。首先，奔喪守制，以盡人子之道；其次，&ldo;臨戎以來，過多功寡，不可以古之饒幹濟者自比&rdo;；第三，&ldo;大局較前為佳，己可不出&rdo;。第一條理由，被左宗棠用&ldo;金革之事無闢&rdo;駁正；第二條，表面上是說自己德寡能鮮，無濟於大局，實則透露了一腔怨氣無處發洩的消極情緒。第三條，則純乎負氣昧心之談；當日大局：江西大半被太平軍佔據；江南大營屢被攻潰，岌岌可危；安徽境內名城多&ldo;淪於賊&rdo;，實在稱不上&ldo;較前為佳&rdo;。左宗棠此信，尤其對第二條理由進行了重點批判：

&ldo;子無賢、智、愚、不肖，其有父一也。遭父之喪，其不可奪情一也。今謂賢、智可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