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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靈傑旋風一樣地拽開門跑了出去,到大門口的時候他好像聽到媽叫了他一聲,應該是讓他回去的,他沒有理會。
屋外無星也無月,但是卻不太黑,平時熟稔得像自己的手指一樣的大門,院牆,自家的堂屋,門外的苞谷杆垛,凸凹不平的小路,小路的旁邊聳起的土堆,都像是中了邪似地,陌生而怪異,小靈傑不知道是自己在顫抖,還是他們都在顫抖,很明顯的顫抖。他想像自己現在是坐在一輛行駛在崎嶇小路上的牛車裡,趕牛車的老大爺,和氣喘吁吁的老牛還有老大爺驅牛飛跑的清脆鞭響就躲在他看不見也聽不到的地方,但他們確實都存在,小靈傑心裡告訴自己並強迫自己相信確實如此。
乍一出屋,小靈傑被一種撲面而來的突如其來的威嚴驚得倒退了三步,眼前彷彿存在於夢中的空氣裡似乎蘊藏著巨大的力量,他不知道這力量來自何方,鼻孔裡嗅到的是一種類似於泥土氣息的潮氣,很清新卻有股魚腥味。他的臉上好像被一陣微雨觸碰了一下,濕濕的涼涼的,他知道子牙河發了水,是外面那個沙啞的聲音告訴他的,他知道老爹此刻應該就在河灘上,&ldo;發大水&rdo;對他是一件很刺激而又新鮮的事兒,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只有全心全意的好奇,他出了門便往河灘方向跑。
土腥氣越來越濃,像冬天早晨化不開的霧氣,大大小小的水點好像就在前面等著他,越往河灘去就越大越密,打得臉生疼生疼,他閉了眼,覓著那越來越強的震顫,卯足了勁往前跑,他只有一個想法:趕快到河灘上去,那一刻他覺得河灘上有他許許多多不明白但卻日思夜夢的東西,那裡將是他最後的歸宿,像秋葉終究要溶入大地,像一粒種子埋入土壤才能長出嫩芽,他要在那震顫的中心托胎換骨,成為另一個他嚮往的全新的自己。
小靈傑忽然間被一隻強有力的胳膊抓了起來,胳膊抓住的是他的肩膀,他被順勢慣在地上,地上濕透了,他倒在一片水窪裡,第一個感覺是涼意&ldo;嗖&rdo;一聲瀰漫了全身,然後才是疼痛,他閉了眼也知道疼痛的地方是那五個指頭印,別的地方只有涼,一個惡狠狠的聲音以雷霆萬鈞之勢被疾風和冷雨塞入他的耳朵:
&ldo;你個臭小子,找死呀!快點回家睡覺去!&rdo;
他聽出那個人不是老爹,他睜開眼,一條條小溪從他頭髮梢上流到臉上,緩緩從額頭流向面頰,在下巴集合,鑽入脖頸,他什麼也看不見,眼前霧濛濛的一片,但那是土灰色的霧,霎那間彷彿他脫離了軀殼,就站在倒在地上的軀殼面前。他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的一切動作,他伸出袖子抹了把臉,把他摜到地上的人已經跑開,眼前還是一片霧氣騰騰,但那霧沒有冬日裡的霧那麼虛無漂渺,那麼溫柔,冬日的霧輕盈而柔軟,像媽媽撫摸他的手指。眼前的霧兇狠、厚重,渾沌而且殘暴,似乎蘊藏著數不盡的殺機,像老爹揚起的厚厚的、粗粗的、骨節突出的手掌,他害怕那霧裡忽然會殺出鋪天蓋地的清妖,他的聽覺一下子又恢復了,他聽見被壓在霧底的嘈雜人聲,他聽不清楚他們吵嚷什麼但他聽得見,而且在他聽見的同時霧氣被硬生生撕開一個大口子,大口子裡蹦出許許多多黑色的、蠢蠢欲動的小人。他很奇怪人咋會一下子變得這麼小,像雨天來臨之前忙忙碌碌往高崗上搬家的螞蟻,他看見了周鐵蛋的老爹,老頭子手裡提的鑼被疾風吹得飄揚在腰間。
真是發大水了。眼前那片霧就是水浪在興盛,在跳躍,在撒嬌。小靈傑幾乎要被這壯觀的場面釘在爛泥裡了,他在那一刻真的覺得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撲上去抱住那浪尖,讓浪尖把他掩埋,把他帶走。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像神話裡說的金甲神人,坦蕩蕩立在天地之間,而眼前的大水就像他小時候撒泡熱尿匯成的泥溝。但瞬間他又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在子牙河裡翻滾的浪潮面前,他渺小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