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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陳秋石的草帽是梁楚韻編的,他沒有想到這個洋學生還有這個本事。梁楚韻告訴他,這是跟老鄉學的。
有了這頂草帽扣在陳秋石的頭上,梁楚韻就覺得她和陳秋石之間已經有了實質性的聯絡。
陳秋石釣魚,她就在一邊看,每當釣上一條,陳秋石甩杆,她摘魚,那種快樂,就像個孩子。但多數的時候,陳秋石都會讓她把魚再放回水裡。
梁楚韻說,沒見過這麼釣魚的,釣了放,放了釣。
梁楚韻放了魚,看著陳秋石,臉色突然暗了下來,嘆了一口氣,悶悶地回到陳秋石的身邊,兩手抱著腿,看著河面發呆。
陳秋石說,小梁,不是說好了嗎,我們這樣相處多麼坦蕩,多麼快樂,多麼平靜。你難道願意破壞這快樂、破壞這平靜嗎?
梁楚韻不動。
陳秋石站起來說,走吧小梁同志,看來你不適合在南嶽書院繼續逗留了,而且你對我的興趣不感興趣,還是回去工作吧。
梁楚韻突然把頭抬起來了,這次她沒有退卻,迎著陳秋石嚴肅的目光,她沒有別的武器,她滿腹的委屈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宣洩,那就全都集中在她的眸子裡,兩個眼眶盈滿了晶瑩的液體,終於決堤了,順著紅撲撲的臉頰無聲無息地流淌。梁楚韻一句話也不說,就那麼雙手抱膝,偏著腦袋,仰著臉,一動不動,一眨不眨地怒視著陳秋石。
陳秋石的表情急劇變化,竟然變出一副苦笑,小梁,你這是幹什麼?史吉合他們都在那邊看著呢,有話好商量。
梁楚韻還是不吭氣,就以一個姿勢紋絲不動地、堅決地看著陳秋石,就像雕像,彷彿只有那兩行潸然不斷的溪流才能證明她還活著。
陳秋石真的慌了,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這麼大流量的淚水,也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這麼大面積的憤怒,還沒有見過一個女子這麼長時間的沉默。陳秋石說,小梁,如果我傷害了你,你可以批評。我們今晚就可以開民主生活會,有話就在會上說。
梁楚韻終於開口了,梁楚韻說,陳旅長,自從我來到南嶽書院,我已經第七次聽到你說趕我走的話了。我太缺乏自尊了,我太沒有骨氣了。可是今天我要說,我真的走了,我不是為了自尊,也不是為了骨氣,我要解放你,免得我在這裡你連釣魚都心不在焉,都要借題發揮。陳旅長,我走了,對不起。
說完,兩手撐著地面,費力地站了起來,眼睛空洞地看著遠處,轉身,向河岸高坎上一步一步地走去。
陳秋石大駭,張著兩手追了上來說,小梁,梁楚韻,你怎麼啦,你怎麼能這樣想?
梁楚韻悽然一笑說,我不會參加你的民主生活會,我是不會把我心裡的話拿到民主生活會說的。
陳秋石當真不知所措了,見梁楚韻頭也不回徑直走去,趕緊招呼史吉合等人,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收傢伙,晚上開民主生活會。
這天晚飯,梁楚韻拒絕吃飯。被她拒絕的,還有民主生活會。但是她拒絕沒用,陳秋石拎著馬燈,帶著史吉合和劉鎖柱一干人等,到她的房間來開會。說是開會,其實沒有人發言,只有陳秋石一個人在勸說,說同志之間,應該互相諒解,同志有了缺點,應該公開提出批評。我們革命隊伍,講究上下平等,也講究男女平等。別說我陳秋石已經革職了,就是還當旅長,只要錯了,你們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提出批評,乃至嚴厲批評……
誰都能聽得出來陳秋石這是玩弄花招,東拉西扯企圖把水攪渾,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茬。梁楚韻倒是不哭了,坐在床邊苦笑,臉色像死人一樣。所謂的民主生活會,開得比冰霜還冷。
陳秋石說,我個人認為,梁楚韻同志來到南嶽書院,給我們帶來了新鮮的活力,教警衛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