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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風樂天,見他不停擦汗,呼吸急促,聲雜而氣濁,確是有病之軀,但眼神溫和,笑容滿面,又感覺不到虛弱之相。如果說,風小雅的病態是繃直外放的,那麼他父親的病態則是剋制內斂的。
不愧是父子。
秋姜想到這裡,親自為風樂天將酒斟滿:&ldo;是因為身子的緣故嗎?可請名醫看過?&rdo;
&ldo;我才不看。他們會勸我戒酒忌肉,那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rdo;風樂天說著夾起一片烤得外焦裡嫩的鹿肉放入口中咀嚼,滿足地吁了口氣。
秋姜心想,此人如此嗜酒好吃,難怪胖成這樣。
風樂天又感慨道:&ldo;活著本身,是一件很沒意思的事,再不找點開心的事,怎麼熬一輩子?&rdo;
&ldo;公爹身為大燕之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也如此想?&rdo;
&ldo;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rdo;風樂天眸光微沉,輕輕一笑,&ldo;我十五志於學,三十九歲封相,算是風雲人物了吧?可我父隕於天災,我妻死於人禍,我唯一的兒子,更像一個無底洞,投多少心血下去,都不見希望……再看我自己,看似位極人臣風光無限,但將來史書寫我,必不會贊我,為什麼?&rdo;
秋姜心頭觸動,有些難掩的驚悸。
&ldo;二十年前滅戎之戰,雖擴大了燕的版圖,但死了三十萬將士,為了打仗強徵糧草兵役,又餓死了兩百萬百姓,至今邊疆六州仍是荒蕪一片,千里無人煙。掌權三十載,養出了龐嶽兩條毒蛇,雖借新帝雷霆之勢將其覆滅,但如今國庫空虛人心不穩,一場風暴即將來臨,而我已無力再戰。更有略人之惡,在燕境內泛濫成災,可久居高堂,花團錦繡迷惑了我的老眼;靡靡之音塞住了我的耳朵,若不是江江丟失,還不知要被矇蔽到何時……百年後史書寫我,最多誇我一個無私,卻無智、無德、無大才。&rdo;風樂天說到此處,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秋姜上前為他拍背,他擺了擺手,繼續道:&ldo;虧我壯年時自比管仲姜尚,到老了才知連許昌都不如,都不如啊……&rdo;風樂天咳嗽地越發急了,說到後來,噗地吐了一口血出來。
血沫如梅花般濺落於地,風樂天和秋姜都盯著那口血,好久沒說話。
如此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風樂天才抬起頭,對秋姜緩緩道:&ldo;是我們這些長輩太沒用了,沒能給你們創造一個盛世,反而留了個大爛攤子,要你們背負……&rdo;
秋姜一震,顫抖地抬起睫毛。
&ldo;你是個好孩子。&rdo;風樂天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用一種說不出的慈愛眼神注視著她,然後輕輕說了一句話。
聽到那句話後的秋姜,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一時間,手都在抖,帶著不敢置信,帶著極度惶恐。她的耳朵嗡嗡作響……
秋姜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睡著了。
是夢?!!
她一愣,鬆了口氣。對啊,風樂天怎麼可能對她說那麼古怪的話,原來是夢……
秋姜找了木屐穿上,走到窗邊,外面天已經黑了,不知誰家在放煙火,噼噼啪啪,煞是好看。
秋姜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焰火,竟看得痴了。
一件外袍輕輕地罩在她身上。她回頭,看見了風小雅。
風小雅的衣服還殘留著外界帶來的寒意,秋姜伸手去摸他的手,果然也是冰涼冰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