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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服了鎮靜劑躺在床上以後，她想，語言會留下一道傷口，傷口還會留下疤痕，這實在是個問題。這護士以後再給病人服用藥片的時候，必然在腦海深處產生疑問，問自己這麼做對不對。這就像她父親良心上的那個問號一樣，懷疑因為沒讓可憐的尼克升職才讓他心裡有了個死結。帶著良心上的不安而死十分糟糕。應該把這些說出來，好讓對方發份電報，對那個受到不公待遇的人說句&ldo;請原諒&rdo;。這樣，心裡的不平就一筆勾銷，汙點也被擦掉了。古時候人們圍聚在瀕臨死亡者周圍，就是出於這個道理，人們期望的不是死者在遺囑中為自己留點兒什麼，而是相互的寬宥，是惡感的終止，是對與錯的消除。實際上，是期待一種愛。

希拉憑著衝動做事。她知道自己總愛這樣。這是她性格的一部分，親朋好友也只能接受。但直到她駕著租來的車從都柏林一路往北駛去，這次隨著性子匆匆開始的旅行才顯露其真正的意義。她在執行一項使命，一種神聖的託付。她隨身帶著來自墳墓裡的訊息。但這訊息是絕對的秘密，沒人可以獲知它的內容，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告訴任何人，就會受到質問，爭論隨之而起。因此，葬禮以後，她對自己的計劃守口如瓶。她的母親正如希拉預料的那樣，飛往卡普戴爾去找貝拉姨媽了。

&ldo;我覺得必須立刻動身，&rdo;她對她女兒說，&ldo;你可能沒有發現，但爸爸的病實在太折磨人了。我身上整整掉了七磅。現在我只想閉著眼睛，躺在貝拉那灑滿陽光的涼臺上，把這幾個禮拜受的苦統統忘掉。&rdo;

這就像某種香皂的廣告。嬌寵你自己。畫面是一個裸身的女人泡在滿是肥皂泡的浴缸裡。實際上，最初的震驚過後，她母親看上去已經好多了。希拉知道，那灑滿陽光的涼臺很快就會塞滿貝拉那魚龍混雜的名流朋友、假冒的藝術家、令人厭煩的老同性戀，她父親稱他們是&ldo;冒牌大雜燴&rdo;，但他們能讓她母親開心。&ldo;你呢?你幹嗎不一起去?&rdo;‐‐她的提議有口無心，但總算有了這麼句話。

希拉搖搖頭：&ldo;下週就開始排練了。我想，之前去一趟倫敦，我得開車去別的地待一待。沒什麼計劃，就是開車。&rdo;

&ldo;為什麼不帶上個朋友?&rdo;

&ldo;這種時候，任何人都會讓我神經緊張。我最好是一個人。&rdo;

除了實際層面的問題，她們之間再沒有任何深談。誰也不跟對方說：&ldo;你真是那麼不幸福嗎?對我，或者對你來說，難道是無路可走了嗎?未來會怎麼樣呢?&rdo;相反，她們討論是否讓園丁和他妻子住進來，約見律師的事等到她母親從卡普戴爾回來以後再說，需要寄出的信件，等等……沒有情感投入，就像兩個秘書，她們並肩坐在一起，閱讀、回復那些弔慰信。你負責從a到k的，我負責從l到z的部分。回信也多少是這樣的句子：&ldo;深為感動……你的同情大有助益……&rdo;就像每年十二月寄出聖誕賀卡一樣，只是措辭有所不同。

翻看她父親那本舊地址本時，她偶然發現了巴里這個名字。尼古拉斯&iddot;巴里指揮官，英軍優異服役勳章，皇家海軍(退役)，愛爾蘭，托拉湖，巴利範恩。名字和地址下面都畫了線，一般意味著此人已死。她瞧了她母親一眼。

&ldo;我還納悶爸的老朋友，這個指揮官巴里為什麼沒來信。&rdo;她不經意地問道，&ldo;他已經死了，對吧?&rdo;

&ldo;誰?&rdo;她母親一臉茫然，&ldo;啊，你是說尼克?我覺得他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