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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洛耿為人耿直,不跟鬼子來往,在這一彎子是有名的。就為這個,早在夏天的工夫,他就被武工隊秘密地發展成個&ldo;關係&rdo;。從此,他確實作了不少抗日工作,武工隊在馬池村東土疙瘩上打夜襲隊,就是洛耿和他兒子小禿在地裡連蹲了半個多月,才把劉魁勝他們日來夜去的規律抓住的。不過,他作抗日工作,有好長時間都背著小禿。有時,小禿半夜撒尿,發現爹不在了,等到雞叫天明,爹又四平八穩地躺在炕上睡起來;有時,他在半睡眠狀態裡,恍惚聽到院裡有人小聲地跟爹說話,自己本也想聽聽,但聽不到句就又睡著了。總之,這些事,在小禿說來,就是個猜不透的謎。
有一次,小禿牙疼,半夜裡睡不著覺,疼過勁,剛想睡,嘭!嘭嘭!嘭!窗戶欞子有節奏地連響了幾遍。他平仰在炕上,睜大眼睛瞅瞅窗戶,窗戶漆黑一片,任什麼也沒望見。他慢慢地扭過臉去,眯縫著眼睛望望身旁的爹,爹連咳嗽了三聲,跟著翻了個身坐起來,揭開身上的破被單子,輕輕地苫在小禿身上,下炕,趿上鞋子,沒有一點聲音地開開門,走出了屋。
小禿像只頑皮的小貓,翻身爬起,嗖地一躥,來到窗臺跟前。他單眼吊線地順著撕破的窗戶紙朝外望去,幾條黑影你攙我架地跳到院牆外面去了。&ldo;他們幹什麼來敲這窗欞子?爹為什麼一聽到窗欞子響動就咳嗽?咳嗽了就出去跟著走了?他們是幹什麼的?……&rdo;剛踏進生活大門的小禿,心靈純潔得像張白紙,他見到了什麼都覺得稀罕,充滿了各種幻想。他正在漫無邊際地思摸著這件稀罕事。忽然爹手裡拿著一條上有刺刀的大槍,押著一個倒捆雙臂的人走進屋來。
&ldo;禿子。點上燈。&rdo;爹吆喚。小禿一劃火柴把燈點著,就燈亮一瞅,爹他們抓來的不是別人,是在南關車站旁扇自己耳光、奪走自己煤核的那個警務段名叫萬士順的副段長。&ldo;怎麼這傢伙落在爹手裡?爹怎麼知道我受過他的氣?&rdo;他高興地蹦到地上;從門後頭拽出自己那條一小把粗、五尺長的齊眉棍,朝警務段副段長一指:&ldo;你認識我不?不認識我來告訴你,我叫小禿,在車站上咱倆常見面。你奪我的煤核,扇我的腦袋,我都記著哪!在車站上你仗你鬼子爹,今天,你鬼子爹管不了啦,你看我的!&rdo;說著,齊眉棍掄圓,噼哩啪啦像雨點般地落在警務段副段長的身上,打得他直勁地翻白眼,就是不吭聲。
他爹,還有和他爹站在一起的幾個人,都齊聲吶喊:&ldo;打,朝狠處打!&rdo;&ldo;打死這個沒良心的傢伙!&rdo;&ldo;這種沒人心沒人味的東西不能留!&rdo;
小禿狠勁地打,人們就在旁邊吶喊助威。一棍子打在腦袋上,噗地放了西瓜炮,濺了小禿滿臉、滿身腥臭的血。小禿一見嚇壞了,心裡捉摸:&ldo;這可怎麼辦!&rdo;
&ldo;打哪裡不行?&rdo;爹瞪圓眼珠子急了。&ldo;怎麼拿棍子在這裡……&rdo;說著朝小禿撲了過來,小禿嚇得渾身一哆嗦,兩眼一睜,醒了。屋裡照舊那麼黑,聽他爹在背後說:&ldo;怎麼在這裡睡起來,快躺下!&rdo;他這才明白,原來自己趴在窗臺上睡著了,作了個痛快夢。他怕爹察覺他的行動,一聲沒吭地躺在炕上了。
洛耿知道小禿人大心也大了,也就常用誘導的辦法跟小禿說些&ldo;打日本,救中國&rdo;的道理。
&ldo;咱不光不給鬼子幹事,能作點抗日工作就得作點抗日工作。&rdo;洛耿有一天吃晚飯的時候跟小禿說。
&ldo;那你深更半夜的出去,就是作抗日工作去啦?&rdo;小禿直言直語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