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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之珩沒有接話。因為他知道,程曦所謂的「不難過」都是假的。
如果說程曦是清晨破曉時的第一縷天光,那麼程素聞就是她的啟明星。很多年前,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她就總是把「我爸」兩個字掛在嘴邊——
我爸是《東南週刊》的總編。《東南週刊》你知道吧?就是那個總是曝光行業黑幕和違法犯罪的調查媒體!
我爸做的蝦爆鱔面可好吃了,在整個杭州絕對可以排到第一!
阮之珩,如果你欺負我,我爸一定會打「飛的」來揍你的!
阮之珩遲疑了片刻,又問:「叔叔是怎麼……」
在他的印象裡,程素聞的身體一直很健康。八年前,他應該正值壯年,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走了呢?
也許是阮之珩今天給予的無條件信任,開啟了程曦關閉多年的心扉。她深吸一口氣,問他:「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公關可以是防禦的堡壘,也可以是進攻的武器嗎?」
見阮之珩點頭,她繼續往下說:「八年前,他收到匿名舉報,稱廣東的某家零食工廠存在很嚴重的食品安全隱患。他順藤摸瓜,查出零食工廠的背後,其實是當地的一個黑社會集團。工廠也不是什麼正經的工廠,而是黑社會集團製毒販毒的窩點。
「那個案子他查了很久,最後花了大力氣,以為自己買通了黑社會內部的一個線人。有一天,那個人約他見面,給了他一個手提箱。我爸以為是證據,結果開啟一看,發現裡面都是現金。他沒要,直接走了。」
阮之珩一怔,問:「這是要賄賂你爸?」
「要是那麼簡單就好了。」程曦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我爸和線人交接手提箱的事,不知道被誰拍成了影片,最後一幀畫面就停在他開啟手提箱的那一幕。第二天,突然就出了很多媒體報導,說他涉黑,接受黑社會集團的現金賄賂。
「我爸那個人呀,調查報導過那麼多的負面新聞,行內行外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一時間,無數黑稿跳出來,說他道貌岸然,品行不端,受賄貪汙,無惡不作。就算最後警方調查清楚,知道他是被陷害的,但是輿論早就一邊倒了。」
「黑公關?」阮之珩聽著,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程曦頷首,說:「比『黑公關』更可怕的是『網路暴力』。那時候的社交媒體剛開始發展,不知道誰人肉到了我爸的電話,還有我們家的地址,都公佈到了微博上。那段時間,他和我媽每天都會受到騷擾電話和上門路人的辱罵。
「有一天,他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接到一個辱罵電話,那個電話恐嚇他……說他們會繼續人肉我,還說要到 r 大來找我。我爸太擔心了,氣急攻心,就發生了交通意外,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程曦說到這裡,終於控制不住自己地開始哽咽。在她眼裡,父親一直是個樂觀堅強的人,他幾乎把自己的大半生奉獻給了新聞事業,不畏強權和利誘,堅持報導真相,卻沒想到,最後栽在了新聞輿論的刀尖上。
這一切,都太諷刺了。
人們喜歡看英雄,更喜歡看英雄墜落。阮之珩聽著,不禁想起媒體論壇的那個晚上,她發著高燒,還堅持安慰徐曉彤的那番話——
「曾經有人拿公關做武器,傷害了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我想,當你特別害怕一件事的時候,初級辦法是直面它,中級辦法是走近它,高階辦法是把它化為己用,去保護剩下的重要的人。」
這就是程曦進入公關這一行的原因吧。
阮之珩不動聲色地握住了程曦顫抖的手,說:「叔叔是葬在了杭州嗎?有機會,你帶我去看看他吧。」
「好呀。」程曦用力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笑容,並沒有放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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