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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微蹙了眉頭,看到床上有女人餘香,曉得是剛剛抬出去的那位。她的指尖一頓,末了依舊還是合衣睡下。從前被保護得太好,如今這世間只剩下自己一人,她要學著強大。
太累了,那一睡下去便輕易入了夢。
女兒十五始及笄,秋天的枯葉在寂寞屋簷下飄零,母親牽著她的手一路往榮壽殿疾走。先帝已經病入膏肓,太皇太后將她秘密召進宮中,空蕩蕩的殿堂裡只留下祖孫二人。
傍晚光影灰暗,老人家的語氣蒼澀而凝重,握著阿昭的手心說:「蒼生總羨慕皇城內榮華錦繡,卻不知女人在宮中多少不易。我自己過了一輩子,曉得這其中的艱辛,你是我這世上最疼的孫兒,我本不應該將這些附加與你。然而司徒家的女兒,註定過不了平凡的人生。我讓你自己選,你去選一個你愛的,然後他要的我給他,你要的我讓他給你。」
棲風園內秋高氣爽,阿昭穿著婢女的宮妝在人群中游移。訊息不知被誰人走漏,所有的皇族子弟都盛裝而來,他們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尋,他們秀著自己最出挑的一面,想要被暗中觀察的天之嬌女發現。
阿昭不敢告訴祖母自己不想要這樣的宿命,手中的風箏放得沒心沒緒。
一忽而不小心,卡在樹梢上再掙弄不開。
她便用繡球去扔,偏愛看那鴛鴦紅線高高飛起的瞬間美麗。天公卻不作美,才多扔兩回,繡球不見了,風箏亦沒有掉下來。
趙慎揀了她的球,卻不肯還她。
彼時少年,神清骨秀,著一襲冷色交襟長袍,凜凜立在風中。那眉眼間冷峻,嘴角卻掖著一絲促狹,叫自己親自去取。
怎麼取呢?他那麼高,她墊著腳尖都夠不著他耳際。
屢屢不肯,氣得質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快把球扔給我。」
他卻不應:「你不來拿,我就走了。」
拂了長袖,竟當真轉身離開。
可惡,長這麼大,還是第二回有人敢這樣忤逆自己。
阿昭執拗跳起,那繡球從他手中滑落,他措不及防,慌亂之中連忙伸手在她腰間一攬。
那一攬,便被他攬進了胸膛,他的胸膛有淡香,心跳怦怦然。
他有多壞,薄唇貼著她的耳畔,嗓音低啞而霸氣:「還要再罰我一次嚒?十年前我已在天壇下為你跪了一夜……十年後,我要讓你疼一輩子。」
那一絲鴛鴦紅線在他手心裡翻轉,阿昭抬起頭,看見他眼中有故事,臉頰忽然一紅——
「哎喲我的小郡主,繡球可不能亂扔,繡球是姻緣。」
「姻緣,姻緣是什麼?」
「姻緣就是你愛他,他愛你,姻緣可不能亂來……」
是了,他說過要讓她疼一輩子的。
是真疼。
阿昭心口忽然一痛,那昏昏糊糊間,竟然又來到了刑場。她看到她的母親廣陽公主和她的爹爹,還有司徒家的堂兄堂弟和他們的妻子。她的母親這一生何其驕傲,此刻卻狼藉地跪在臺前,他們都在對著她笑:「你不該愛他,你用你的愛情埋葬了三百條性命。」
念念叨叨,不斷重複,陰淒詭異。
忽然儈子手刀起刀落,血染了她一身的紅。
遙遠的西邊開始響起號角,那角聲淒婉綿長,不停不歇,整個後宮到處都是女人的尖叫和哭泣。
哦,她自己也死了。
有罪的皇后才會在夜間安葬,這是北魏的規矩。北魏從來不曾有過罪後,她司徒昭是第一個。
皇后畏罪自盡,榮華宮中上百宮人陪葬。難怪今日太監對青桐說:「到了今兒晚上,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趙慎要把關於她的所有回憶都抹殺乾淨,他要一個都不剩下。他強加給她的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