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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子揮舞,全場就充滿了連綿起伏的聲波振動。一會兒音樂家們又抱出一對大葫蘆來吹,葫蘆上開了孔,像是中國的壎,但是那麼多的大葫蘆吹的不是天籟之聲,而是水管子堵塞般的聲音。音樂家們不斷地抱出奇怪的樂器來,弄出各種聲波——有時像工廠中的種種噪音,有時又像是電子音樂。一些鐵棍子掄一掄就發出長音,環繞在工廠的空間中,又被四周的鐵柱彈回來,如同那工廠裡迴繞的鈴聲,音樂家們敲敲鐵棍子,叮叮咚咚,好像我們走進了修理車間。這些工廠裡的東西和聲音,經過改造,經過處理,經過聲音結構的安排,變得神秘起來了。一個多小時,我就等於是在細細欣賞工廠區的噪音,一會兒是小型機器車間的敲打,一會兒是在重型機械車間的轟鳴,一會兒是鍋爐房的蒸汽聲,一會兒是供暖的發電聲,一會兒是精密儀器細微的挪動聲。音樂家們忙來忙去地換樂器,還不停地變換隊形,否則觀眾就睡著了。至少我們不僅聽噪音還可以看著他們那些奇怪的樂器好奇,並欣賞他們走動時候的從容。
從音樂會一開始,廠房裡的暖氣就關了,觀眾越坐越冷,但是噪音開始變化少了,似乎作曲家是看著表來填充時間,五分鐘嗡嗡聲,五分鐘嗒嗒聲,哪怕出了人命,也不減少振動的次數。我們用大衣把自己裹得嚴絲合縫的,等待奇蹟。很多現代作曲家的問題就在於不知道自己的侷限,見好不收。奇怪的樂器不停地出現了一個多小時了,噪音已經不令人驚奇了。好不容易,一群音樂家吹著喇叭出來了,聲音震天,夾著大鼓的敲擊,聲調不齊地邊吹邊走,像是山裡出來的一群去祭祀的人。作曲家用這種不齊的聲調造成了更大的噪音,絕對和我住的廠房區裡那些巨大的電鋸聲音有一拼。我想,天呀,我在北京聽我鄰居工廠的噪音還沒聽夠,又專門飛到柏林來,冒著風雨來為噪音鼓掌!
音樂會結束,觀眾雖然心裡叫苦,但還是為了現代樂團而歡呼。他們是世界一流的演奏家,沒有他們的演奏,這些噪音不可能被人接受五分鐘以上。
儘管大家都覺得那作曲家沒把噪音玩兒得盡善盡美,但畢竟德國的文化部長也是在觀眾席裡忍受了兩個小時的噪音和寒冷,一直聽完,跟著鼓完掌,才冒著雨雪回家了。
可見舊工廠可以提供給我們現代的城市生活多少新鮮的靈感。舊廠房可以是最時髦的文化場所,舊機器是最好的室內裝飾品,工廠的工具能啟發音樂家創作新樂器,工廠的聲音能啟發音樂家創造新聲音。
曼哈頓隨筆(1)
一九九三年,我的美國音樂代理人打電話到倫敦,說她為我在曼哈頓找到了一套轉租的房子,地點是在格林威治西村。從那以後,西村就象徵著我新生活的開始。等費盡了千番周折從倫敦來到紐約曼哈頓,搬進了西村,第一天,我就把新居里的一把房東的“古董”椅子給坐折了。從此後我懼怕紐約的古董傢俱,誰家有古董傢俱我都繞著走。
轉租( sublet )的意思是租用別人租來的房子。一般這種情況下房子裡都有現成的傢俱。我租的那套單元裡充滿了古董傢俱,砰,一個水杯放在桌子上,桌子上一個水印,那是古董油漆,怕水;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腿就折,那是二次世界大戰時的木工。後來我賠償了很多古董傢俱修理費。在英國跳蚤市場上賣的舊貨,在美國就可以進博物館陳列。我在房間裡繞著各種陳列物走,還是免不了那些木頭們自己就裂開。
鄰居家的鋼琴響了,指法清脆利索。這樓裡都住的是什麼人呢?直到有天樓裡著了大火,我才見到一些鄰居。發現我們那個樓裡住的都是單身,很有些*人物,不知是藝術家還是同性戀的派頭使他們舉止非凡。各家抱出來的都是小貓小狗,沒有小孩兒。
離我住的不遠,是個很舒服的咖啡吧兼飯館。年輕人在那兒一坐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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