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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他為何不看一眼敏敏，但我聽出了他聲音中的喑啞。也不懂敏敏為何埋著頭不看一眼痠秀才，但我感受到她咳得渾身俱顫。

&ldo;今日我們四人能重聚，高興喝就喝，管不得那麼多了。&rdo;小春燕揮手批准，豪氣地倒酒，&ldo;來來，一人一碗，杯子太俗。&rdo;

我攔下敏敏的那碗，&ldo;姐姐染了風寒，便不喝了罷。&rdo;脫口之後，我又忽笑。記憶中那晚的我們，與今夜的我們，盡數顛倒。

&ldo;沒關係，六年了，我們能聚齊多不容易。&rdo;敏敏咳嗽稍緩，直起身來，淺笑說，&ldo;管不得那麼多了。&rdo;

距她話落，竟無人應和。不知這話觸動了我們哪根心絃。

我不捨得讓重聚的時光浪費在沉默中，慢吞吞地舉起酒碗：

&ldo;為我們……今夜再聚，&rdo;逝去的青春;

&ldo;為我們故地重逢，&rdo;埋汰的歲月;

&ldo;為我們情誼不變，&rdo;錯過的一切;

&ldo;為我們有酒有肉有故人，&rdo;那年那夜那時雪，&ldo;幹了。&rdo;

我想，那些脫口不得的話外之音，就讓它們消融在酒裡，印刻在心裡罷。

歲月堆疊在一起，窗外大雪也堆疊在一起，屋內昏黃的燭火、我們四人斑駁的影、浸入身心的冷意統統堆疊在一起。入了酒中。

一碗喝罷。我們竟都默契地沒有說話，紛紛挺直背脊坐著。

我默然打量著大家。大家的眼淚花兒都包在了眼眶裡，我若不包一包似乎就顯得不合群。當我決定包一包時，發現周遭一切都模糊起來了。眨下眼才能清明。

敏敏姐姐忽然利落地抹了淚，起身抬手盛湯，&ldo;這是我傍晚煮的排骨湯，你們嘗嘗看我這些年在金嶺廚藝有沒有退步。&rdo;

她將第一碗湯遞給酸秀才，對他說了重逢後的第一句話，&ldo;嘗一嘗，還是當年的味道麼。&rdo;

酸秀才點頭，卻遲遲沒有接。我想，他那雙乾枯的手，怎麼好意思伸得出去。好半晌，他終於伸手接住了湯碗，抬眼看向敏敏，&ldo;……謝謝。&rdo;

待我和小春燕接湯碗時，敏敏姐姐已沒有氣力親自打湯。好罷，事實是，攏共就四個人，她就只給酸秀才打了湯。

小春燕盛湯遞給我，&ldo;你多吃點肉，你看你瘦成什麼樣了。&rdo;

瘦啊，是吃得太少才瘦嗎?我搖頭。是心苦才瘦。大家都挺瘦的。

後來我隱約記得，我喝得太多，趴在桌上，一聲聲喚，&ldo;小春燕，小春燕……你給我們念詩背詞罷。要背那種，有點格調的。不要打油詩。然後我們來玩飛花令!今年、今年我可以比過你們了!我學了好多好多詩詞，沒在怕的。來，小春燕你先來，然後就到我!&rdo;

靜默半晌，我睜開一隻快要睡蒙過去的眼，看向他。他醉醺醺地笑，舔著嘴角同樣趴在桌上，慢悠悠地念，&ldo;待、待浮花、浪蕊都盡，伴、伴君幽獨……&rdo;

太狠了。

我默了片刻，十分無辜地嚎啕大哭。

許是我學藝不精，&ldo;獨&rdo;這個字起不了頭。這首詞也起不了頭。孤獨更起不了餘生的頭。總歸都是一句話，&ldo;堅強一點。&rdo;

大家都醉了。睡眼迷濛之中，我隱約看到有人敲響了酒樓的門。是下午那個鰥夫，不對，現在是敏敏的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