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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拔那日,雒陽街上熱鬧得如同過年一般。
半個城的人聞訊而來,擠在道路邊上,爭相觀看大名鼎鼎的桓公子從軍出征的樣子。
公子一改從前坐在香車中的文雅之姿,騎著青雲驄,白袍銀靴,長劍懸腰,所過之處,人群無不驚嘆。我甚至看到許多女子哭泣起來,以帕掩面,不知是因為公子的模樣太好看而激動,還是為他將要生死未卜而難過。
我也心情澎湃,因為沈沖與公子同行。
沈延原本也給沈沖配了大隊侍從,但礙於公子同行,為了不拂大長公主的面子,也忍痛將貼身僕人減為兩人。
沈沖也穿了一身鎧甲,車馬走在公子後面,自然也不如公子搶眼。但在我看來,他穿著這身簡直令人傾倒。他的眉目本非十分柔和,被冷清的寒光映照,多了幾分銳氣;再配上那文質彬彬的風度,堪堪便是書中說的儒將,教人看也看不夠。
可惜我須騎著馬跟在公子身旁,無法將眼珠子黏在腦後。
「桓公子這面色,怎似不喜?」一路上,只聽路人議論不斷。
「嘖,喜怒不形於色才是名士之風……」
公子昂首望著前方,目不斜視,神色冷冷,對周遭的聲音充耳未聞。
我知道,公子是真的在發脾氣。
因為他的軍職是主簿。
這自然是大長公主安排的。
主簿與錄事一樣,乃是躺著撈功勞的肥差,且無半點風險。
但這與公子的期許相去甚遠。他的夢想是至少像書上的霍嫖姚那樣封個校尉,領著一部人馬,獨當一面橫掃千軍。
幸好主公和大長公主沒有由著他頭腦發熱。
他們十分明智地,在開拔時才讓公子得知此事。公子最好氣得連門也不出了,那是萬事大吉。
公子顯然不能上當,所以他只得認命,黑著臉上了路。
「霓生,」路上休憩的時候,公子看著手中的糗糧,忽然認真地對我說,「我定要做一番大事,不教他們小覷!」
我有些啼笑皆非。
我說:「公子自前途無量,何人敢小覷公子?」
公子有些不高興:「你也以為我離了父母便一無是處?」
我忙安撫道:「公子何出此言?便是無主公與大長公主相助,公子也必可成就一番大事。」
公子神色稍解,卻似乎又並不全然釋懷,將寶刀重新繫到腰上,跨上馬去。
我站在原地望著他,正無奈,旁邊忽而傳來沈沖的聲音:「元初還在氣惱?」
我轉頭,只見他不知何時走到了我身旁。面對面時,我才發覺他穿著鎧甲的身形比平時所見更寬厚,讓人沒來由地心底一蹦。
「正是。」我說。
沈沖唇角彎了彎。
「他不過鬧性子,過些時日便好,你莫擔心。」他說。
我柔聲答道:「我知曉,謝表公子關心。」
沈沖頷首,少頃,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中仍溫暖。做奴婢的人,無論何時何地總要被叮囑看好主人照顧好主人云雲,甚少會聽到有人安慰一句莫擔心。
只有沈沖,竟對我這個奴婢也這般溫柔……我不禁想入非非,他會不會是對我有意思?
桓府和大長公主果然面子大,從雒陽到三輔,公子每日落腳之處,不是貴胄的府邸就是名門的莊園,盛情款待之外,還有慕名前來拜謁的大小名流。
若在平時,公子大概會端著清高的臉,勉強接納。
可如今,他膩煩不已。
過了弘農之後,他令大隊人馬從此每日疾行,不必為了下榻之處拖延,若到了夜裡遇到不到合適的去處,便在鄉舍借宿或者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