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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人臉色還是不好。
黑色細軟的髮絲無力地垂在醫院鬆軟的枕頭上,額頭上又冒了一層虛汗,黏了幾絲在側臉上,像是風裡打結的垂柳條。
沈珩轉個身拿紙想替他擦汗的功夫,梁瑄的手已經不老實地按在了胃上,手背上的吊針因為動作粗暴而回了血。
沈珩動作迅疾,驟然按住梁瑄冰涼的手。
「別動。」
梁瑄的手本就很涼,冬天恨不得天天捧著暖手袋,現在吊針不斷輸入的冰冷液體讓他的手更涼了些。
渾噩中,彷彿手背處傳來了什麼久違的溫暖。
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勾住了那隻手。
沈珩動作僵了一下。
他隻眼睜睜地看著梁瑄精緻的手指微蜷,虛虛窩在了自己的掌心處,像是冬日躲風雪的小動物似的。
這個動作,他實在太熟悉了。
從前,每個冬天,梁瑄都會在作畫前,把手放到自己的手心暖著,笑著說這樣暖得快,以後這就是沈珩牌梁瑄專用暖手寶。
沈珩穩如磐石的心緒,被梁瑄一個動作擊垮。
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可等到他意識回籠時,他已經把另一隻手放在梁瑄的被子裡,在他腹部打著圈揉著了。
「習慣了。」
沈珩近乎嘆息的一聲低語,散在了秋夜的冷空氣裡。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若真要割捨,卻也輕易。
只要將舊日思緒和情感丟擲,習慣自然會一道隨著記憶淡去,最終變成腦海底層浩繁卷帙中最不起眼的一頁。
可若是不想改掉的習慣,便無論如何也無法沉澱,任由思緒瘋長,最後從腦海印到骨子裡。
人最喜歡自己騙自己,用無數的藉口掩飾情感。
比如,沈珩的『習慣論』,比如,梁瑄的『忘卻論』。
沈珩的手很溫暖,隔著一層薄薄的病號服,就能察覺到梁瑄胃裡的涼意,他只是輕輕碰了碰,梁瑄就低聲悶哼了一下,細長的雙腿微蜷,身體倒向一側,似乎要把自己抱緊抵抗疼痛。
「別動。」
沈珩又一次說了同樣的話,只是這次,聲音要溫柔得多。
梁瑄呼吸急促,左手抓著沈珩的手腕,清冷的眉眼染上了紅,似乎有種泫然欲泣的虛弱。
「知道了,我輕一些。」
沈珩動作放輕,直到梁瑄的呼吸逐漸平穩綿長,才慢慢把手撤了回去。
他轉身,輕輕把橘子汽水的蓋鬆了一鬆,碳酸在空氣裡發酵,聲音細碎綿長,而玻璃珠清脆掉落,在橘色氣泡裡上下起伏,彷彿歡快的一尾魚。
「這次很堅強,這麼疼也沒哭。所以,獎勵你最喜歡的。」
沈珩在他耳邊低語,不知是因為知道梁瑄聽不見的緣故,沈珩的低沉冷峻的聲音帶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梁瑄自然是沒有聽見,只是緊皺的眉頭微松,看上去平靜了許多。
沈珩終於將手輕輕抽了回來。
他依靠著床頭櫃,借著那盞微弱的燈光,從口袋裡拿出一張草稿紙,是梁瑄隨手畫下的草圖。
線條有些凌亂,筆鋒下得很重,即使是沈珩不懂設計的門外漢看來,這筆觸也過於生硬,恐怕是多年都沒有畫過了。
可是結構卻依舊掌控得過於優秀,細節可圈可點,他不懷疑,只要給梁瑄時間,他依舊能設計出令人心折的璀璨珍品。
因為他生來就是藝術家。
兜裡的手機不停在震。
沈珩沒什麼猶豫地按了靜音,生怕震動的聲音吵到梁瑄休息,然後快步走到門外,極安靜地合上病房拉門,接起電話。
他身穿白襯衫和黑色西裝,站在